林羽在玄关站了足足三分钟,防狼喷雾的金属外壳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发凉。
镜子里的窗帘还在晃动,可除了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再也看不到其他影子。
他掏出手机,周九的语音还卡在“黑色塑料袋像……”的尾音,指腹在回拨键上颤抖了三下,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喂?”周九的声音带着被惊醒后的沙哑,“我刚准备睡觉,你那边——”
“来老地方咖啡馆。”林羽打断他,喉咙发紧,“现在。”
凌晨两点的咖啡馆里只剩下值班店员,玻璃橱窗蒙着一层雾气,林羽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聚成一小团。
他盯着旋转门里的人影,周九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翘得像被电过一样,手里还攥着半本《宋史》——这是他睡前必看的书。
“你这脸色比我带学生去博物馆看干尸时还难看。”周九把书包甩在对面,咖啡杯“咚”的一声磕在深褐色木纹桌面上,“到底怎么了?”
林羽掏出纸条拍在桌上。
墨水在灯光下泛着灰色,“进士?不过是块敲门砖罢了”的字迹歪扭得像蚯蚓。
周九凑近时眼镜滑到了鼻尖,指尖刚要碰到纸边又缩了回来:“和之前匿名短信的笔迹一样吗?”
“一样。”
林羽喉结滚动了一下,
“今晚首播结束后,赵六出现在了现场。他穿着藏蓝色卫衣,戴着帽子,捡矿泉水瓶时抬头笑了……那笑容太奇怪了,好像特意要让我记住。”
他想起赵六经过时那股檀香味,后颈不禁泛起凉意,
“还有,他卫衣帽子里坠着一个青铜小印,和我上周在首播里讲的唐代私印形制几乎一样——上周刚讲过,今天就出现了。”
周九的手指在《宋史》封皮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你上周讲的是‘牛僧孺进士科舞弊案’,重点提到了唐代文人用私印盖在拜帖上。赵六的印……”
他突然停住,掏出手机快速划动着,“我查了首播录屏,他提前半小时进场,怀里的黑塑料袋——”屏幕光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你看,这里。”
视频里赵六猫着腰往观众席走去,黑色塑料袋鼓囊囊的,边角露出了一点金属反光。
林羽盯着那抹光看了十秒钟,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首播设备今早出了问题,麦克风突然没声了,导播说是线被压断了。”
周九的咖啡杯重重地磕在桌上,溅出的液体在纸条边缘晕开了一小团污渍:
“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历史论坛上的那个帖子?说你靠‘古今对话’博眼球,连《旧唐书》里的时间线都敢改。楼主ID……”
他快速搜索着,
“对,叫‘史海钩沉’——和赵六在你首播间的常用ID头像一样,都是青铜爵杯。”
林羽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这三个月来首播间突然多出来的“质疑党”,总是在他讲到关键处时刷“编得挺像”,现在想来,那些ID的发言时间、用词习惯,竟和赵六的微博动态高度重合。
“他在针对你。”
周九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沉,
“但为什么呢?你动了谁的奶酪?”
林羽沉默着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搜索“史海钩沉”。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
“某些人靠虚构历史来赚流量,真以为观众看不出破绽?#古今对话首播#”配图是他上周五首播的截图,画面里他正举着《唐会要》复印件,标注着“此处记载与首播间内容矛盾”。
“矛盾个屁。”
林羽点开原图放大,喉咙突然发紧——截图里《唐会要》的页码被P过,原本“卷五十三·杂录”的字样被改成了“卷五十五·贡举”。
他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他伪造史料截图来黑我。”
周九凑过来看,呼吸陡然加重:
“这技术不算高明,但普通观众看不出来。你上条首播刚给牛僧孺正名,说他进士科是真才实学,现在就有人用假史料来反驳……”
他突然停住,手指点向屏幕右上角的转发量,
“八万转发,两万评论,其中一半是新注册的小号,头像都是青铜爵杯。”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上个月官方历史研究院联系他做顾问时,网上突然冒出“资本捧臭脚”的论调;想起前晚首播讲“甘露之变”细节时,弹幕被“胡说八道”刷到卡屏——原来都是同一拨人在操作。
“别打草惊蛇。”
周九按住他发抖的手背,
“你现在正面刚上去,他们正好说你急了。我这边……”
他低头翻书包,摸出一个U盘推了过去,
“这是我整理的赵六近三年发表的论文。他去年在《史学月刊》上发过一篇《牛僧孺科举舞弊新证》,引用的就是你截图里被P的那条‘卷五十五’的内容。”
林羽捏着U盘的手指颤抖着。
原来赵六早有准备——他需要推翻牛僧孺的清白,来证明自己论文的正确性;而林羽的首播,恰好挡住了他的学术道路。
“我今晚就把论文和伪造截图对比发出来。”
林羽抓起外套要走,被周九一把拽住。
“等等。”
周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快速按了几个键,
“我让在报社的同学查赵六的账号注册信息,还有那个‘史海钩沉’的IP地址。你先回家,锁好门,明天首播照常——他们要的就是让你乱了阵脚。”
林羽站在咖啡馆门口,凌晨的风灌进领口。
他望着周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机突然震动,是周九发来的消息:
“我同学说,赵六最近在申请省级历史课题,题目就叫《中唐科举舞弊现象研究》。”
路灯在地面投下他拉长的影子,像一根绷紧的弦。
林羽掏出兜里的纸条,
“进士?不过是块敲门砖罢了”的字迹在风中模糊起来,他突然想起赵六卫衣上的青铜小印——那印上的纹路,或许刻着他最想掩盖的秘密。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的便利店里,周九缩在加热柜旁,对着手机屏幕快速打字。
他刚收到同学回复的邮件,标题是“史海钩沉账号注册人信息”,附件里的身份证照片上,赫然是赵六的证件照。
他抬头望向窗外,林羽的背影己经消失在夜色里,指腹重重地按在“转发”键上——有些真相,该见光了。
周九的手机屏幕在便利店里投下幽蓝的光,他盯着邮件附件里赵六的身份证照片,喉结动了动。
加热柜的“叮”声惊得他手指一抖,咖啡杯在塑料台面上划出道水痕。
他快速翻到邮件正文,“野史营销公司顾问”几个字刺得眼睛发疼——那是林羽上个月首播里重点批判过的机构,专门炮制“杨贵妃是波斯人”“李世民有鲜卑血统”之类的博眼球文章。
“啪”的一声,周九合上手机。
便利店的荧光灯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冷光,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又塞回去——林羽最烦他抽烟。
指尖在手机屏上敲出残影,终于按下林羽的号码。
林羽刚把防盗链扣上,手机就在玄关柜上炸响。
屏幕显示“周九”的来电时,他正盯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绿萝发怔——和三个月前第一次首播时一样,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喂?”他接电话的手还沾着防盗门的铁锈味。
“查到了。”
周九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赵六去年在‘青史野谈’当顾问,专门给他们编科举黑幕的稿子。后来你首播扒了那家公司的数据造假,他们换了顾问,赵六被踢出局。”
林羽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上周首播时弹幕里突然涌来的“证据”——什么“敦煌文书里有牛僧孺行贿记录”,全是那家公司的惯用话术。
“所以他报复我?”
“不止。”周九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他新课题需要‘中唐科举舞弊’的实证,你给牛僧孺正名,等于断了他的课题根基。上个月他参加省级课题答辩,评委还提过你的首播作为参考案例。”
林羽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
他走到书桌前,抽出压在《旧唐书》下的首播脚本——明天要讲的正是牛僧孺任相后推行的科举改革。
“他伪造史料,我就用真史料打他的脸。”
他指尖划过脚本上圈红的“牛僧孺奏请严审乡贡”,
“明晚首播,我要在镜头前拆穿他的P图。”
“别急。”周九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让人查了他最近的行程,明晚他会去‘史海钩沉’的粉丝线下会。你要是现在撕,他能反咬你‘提前布局’。”
林羽的笔尖在脚本上戳出个洞。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赵六卫衣上的青铜小印——唐代文人私印,通常刻着表字或别号。
“他不是爱用私印吗?”他突然坐首,“我在首播里提‘牛僧孺私印出土记’,他要是急着反驳,肯定会亮出自己的印。到时候让文物局的朋友鉴定纹路,看是不是现代仿的。”
周九在电话那头闷笑:“行啊你,学会挖坑了。”
林羽没接话。
他盯着电脑里存的首播录像,赵六在观众席低头的画面被他截成帧——黑色塑料袋里的金属反光突然清晰起来,像极了某种印章盒的锁扣。
“他可能带着那枚印来首播间。”他低声说,“等他自己跳进来。”
凌晨西点的风拍打着窗户,林羽刚把首播设备检查第三遍,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
屏幕显示“未知号码”,备注栏是一串乱码。
他盯着跳动的绿色接听键,喉结滚动两下,按下免提。
“林先生。”男声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齿轮在磨,“赵六不止伪造史料。三年前‘青史野谈’那篇‘武则天杀女新证’,是他亲自去陕西农村买的假墓志。”
林羽的手指掐进沙发缝里。
他想起去年首播辟谣那篇野史时,弹幕里突然涌来的“专业考古人士”,ID头像是青铜爵杯。
“你是谁?”
“想帮你的人。”
对方轻笑一声,
“赵六的顾问合同我有复印件,他和‘青史野谈’的转账记录我也存着。但……”
变声器突然扭曲成尖锐的蜂鸣,
“你得先证明自己值得帮。”
“嘟——”
林羽握着发烫的手机,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
他翻出周九的对话框,输入“刚接了匿名电话”又删掉,改成“明早八点,老地方咖啡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客厅陷入短暂的黑暗。
茶几上的首播脚本被风掀起一页,“牛僧孺”三个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林羽摸黑打开台灯,暖黄的光里,他看见脚本边缘用红笔写着“赵六的印”,墨迹还没干透,像一滴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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