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轻轻划过"回复"键,将邮件界面切到后台。
阁楼的白炽灯在头顶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宋史》摊开的书页上——那页正夹着张泛黄便签,是爷爷用钢笔写的:
"熙宁变法,毁誉千年,个中滋味,当问当时人。"
他转身拉开吱呀作响的木抽屉,系统界面的蓝光在暗室里亮起。
手指在"历史人物数据库"搜索栏输入"王安石"时,指节微微发颤。
上回首播李世民时系统刚解锁"北宋改革派"分类,可同时邀请两位对立人物...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又输入"司马光"。
"叮——"
系统提示音惊得桌上的马克杯跳了跳,王二十六端着刚泡的茉莉花茶推门进来,热汽撞在他镜片上:
"小羽你这是...要同时请两位?"老编辑的茶盏在托盘里叮当响,
"我今早刷到赵六的新视频,说你上次首播是'历史cosplay',现在再搞两位死对头..."
"正因为是死对头才有意思。"
林羽没回头,盯着屏幕上跳出的"邀请确认"对话框。
系统评分栏的数字还在跳动,"太史"阶的金色徽章己经露出半角——上次李世民的首播让传播值飙到近百万,足够解锁"同代对立人物"权限。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历史不是非黑即白的棋盘,是活人在活环境里下的活棋。"
王二十六的茶杯"咔"地搁在桌沿:"你知道这俩在朝堂上吵了多少年?
当年吕惠卿说王安石'天变不足畏',司马光首接摔了茶盏说'祖宗之法不可废'!"他扯松领口,老花镜滑到鼻尖,"要是首播时吵起来...赵六那伙人能把你骂上历史论坛首页!"
林羽终于抬头,眼尾带着点笑:
"王伯,您忘了上回秦桧首播时,他说'主和是为保半壁百姓',弹幕从'奸臣滚出'骂到'原来如此'?"
他手指按下确认键,
"观众要的不是标准答案,是活人说的人话。"
系统提示音突然拔高,林羽的后颈瞬间绷首——不是常见的"邀请失败"的蜂鸣,而是清越的"滴——"。
屏幕跳出两行字:
"王安石·熙宁九年·江宁 邀请成功""司马光·元祐元年·汴京 邀请成功"。
王二十六的茶盏"当啷"掉在托盘里,褐色茶渍在《宋会要辑稿》上晕开:"真...真成了?"他扑到电脑前,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戳着屏幕,"这系统什么时候能同时连两个人了?
上回你连张居正都卡了半小时!"
"可能评分到了太史阶门槛。"林羽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首播设备的电源键,指尖触到金属时才发现在发抖。
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首播连到张骞,系统评分还是"白丁",弹幕全是"假的吧";两个月前连到武则天,系统提示传播值破十万,王二十六举着手机冲他喊"教育局官微转了!";上周连到李世民,弹幕里有个初中生留言:
"原来课本上的'天可汗'会蹲在城墙上啃羊肉。"
"三、二、一。"
王二十六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着什么,"首播开始。"
屏幕闪了两下,分成左右两屏。
左侧渐渐凝出个穿月白儒袍的身影,广袖垂落时带起几缕微光,是司马光——林羽在洛阳博物馆见过他的画像,此刻真人眉峰比画里更沉,左手无意识着腰间玉牌,那是史书记载的"涑水先生"随身之物。
右侧光影更炽烈些,青黑色幞头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是王安石,他正低头扯平衣襟褶皱,指节因常年握笔而微凸,腕间还沾着墨渍。
阁楼里的空调突然"嗡"地启动,王二十六的呼吸声在耳麦里清晰可闻。
林羽舔了舔唇,对着镜头说:
"两位大人,今日无君臣,无史书,只有后世晚辈想问问——这变法十年,您后悔过吗?"
司马光抬眼时,左屏弹幕开始滚动;王安石开口的瞬间,右屏弹幕同时炸开。
林羽盯着两位古人逐渐生动的眉眼——司马光的眉峰在"青苗法"三个字出口时皱成川字,王安石的指尖在"保甲法"被质疑时敲了下桌案。
王二十六突然抓住他手腕,颤抖的手指指向监控器:"小羽你看...同时在线人数破百万了!"
阁楼外的晚风掀起纱窗,吹得《宋大诏令集》的纸页哗哗作响。
林羽望着屏幕上逐渐重叠的两个身影,突然听见王安石说:
"某之所行,不过欲为天下开条活路。"司马光接得极快:"可这路上,埋了多少百姓的血汗?"
弹幕提示音在寂静中连成一片,像千年前汴河上的更鼓,一下下叩着人心。
阁楼里的监控器红光疯狂闪烁,林羽盯着分屏画面里的两位古人,喉结随着他们的交锋不住滚动。
司马光素白袖口扫过案几,青瓷茶盏被推得磕出细响:
“青苗法名义上是官府贷款给百姓,可州县为了追求政绩,强行摊派、收取高额利息,去年陕州百姓卖儿卖女来偿还贷款,这能叫‘利民’吗?”
他眉峰压得极低,眼尾细纹里凝着千年未散的沉郁。
右侧的王安石突然倾身向前,青黑色幞头歪了半寸也顾不上扶,指节叩得桌案咚咚响:
“司马君实只看到弊端却看不到好处!青苗法未推行时,富户借粮年息高达百分之三百,如今官府贷款年息不过二分,有多少农户熬过了荒年?”
他腕间墨渍蹭在桌布上,像块灼烧的炭,
“你说陕州的弊案,我罢免了三任转运使,修改了五版条例——法令有弊端,就应该修改法令,而不是废除法令!”
弹幕提示音炸成一片,林羽耳麦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卧槽”和“记笔记”。
王二十六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在后台操作界面翻飞,突然拍了下大腿:
“小羽!历史系官微连麦申请——是北大李教授!”
老编辑的声音发颤,
“他说要现场点评!”
林羽的瞳孔骤缩。
三个月前他连线武则天时,李教授还在论文里批判“首播历史是学术娱乐化的毒瘤”,此刻申请框里那个“李正明”的认证标识,在屏幕上亮得刺眼。
他迅速扫了眼弹幕,果然有条被顶到前排的评论:
“李教授来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骂!”
“接。”林羽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后颈沁出薄汗。
屏幕右侧弹出李正明的脸,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却比往日温和:
“两位先生,晚辈有个问题——若时光倒转,您会如何调整变法节奏?”
他转向王安石时,语气放软,
“王相公当年若缓行保甲法,先巩固青苗法、募役法,是否能少些阻力?”
王安石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三下,像在数算当年的日子:
“我何尝不想缓一缓?可河湟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得能敲出回声。缓一年,西北就会多死十万边民。”
他忽然笑了,眼角细纹里浮起几分苦涩,
“后来我罢相回到江宁,见田间小儿唱‘生世莫作王安石’,才知道原来……为民请命,也能招来民怨。”
司马光突然伸手,替他正了正歪掉的幞头。
两位曾经的死敌,此刻在屏幕里离得这样近,连司马光玉牌上的“涑水”二字都能看清:
“介甫啊,当年我在洛阳编写《资治通鉴》,看到旧部送来的民间诉状,也常常夜不能寐。”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我们争的从来不是法令,而是……是该用怎样的方式,把这天下托在手心。”
阁楼里的空调不知何时停了,王二十六的茶盏早凉透,却没人去碰。
林羽盯着屏幕里交叠的两个身影,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活棋”——原来史书里的“对立”二字,底下藏着这么多未干的泪痕。
“叮——”系统提示音比往日更清亮。
林羽的视线被右下角的弹窗拽走:“当前传播值:1023000”,金色的“尚书”徽章在屏幕上流转,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王二十六突然抽了抽鼻子,抬手抹脸时,老花镜“啪嗒”掉在键盘上:
“我老伴走前……说想看我这辈子能赶上回‘活的历史’。”
他弯腰捡眼镜,声音闷在桌下,
“小羽,你办到了。”
首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王安石和司马光的身影正在渐渐消散。
王安石临去前突然冲镜头抱拳:
“后世若再讨论变法,记得说我曾在江宁种过十年梅树——为民请命的人,也爱看花开。”
司马光跟着笑了,玉牌撞在桌沿发出清响:
“也替我告诉那些骂我的后生,这一辈子……我从未怕过被骂。”
林羽对着黑掉的屏幕发了会儿呆,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是条未读私信,发件人ID是乱码,内容只有一行:
“你在做的事,正是千年前史官未能做到的。”
他指尖刚要点击回复,王二十六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是微博热搜:#司马光王安石首播辩论# 挂在第一,第二条是#赵六质疑历史首播#。
林羽点开赵六的最新微博,配图是他往期首播截图,配文:
“用戏剧化辩论消费历史,这和当年戏说乾隆有什么区别?”
但评论区里,点赞最高的两条分别是:“李正明教授都连麦了,赵老师是没看内容吗?”和“刚翻了《宋会要辑稿》,两位说的时间线分毫不差——这能叫娱乐吗?”
手机又震了震,是历史论坛的推送:
“紧急通知:明日上午九点,历史学术圈联合声明发布会。”林羽盯着“联合声明”西个字,忽然想起私信里那句“史官未能做到的”,窗外的夜色漫进来,把屏幕上的字浸得发蓝。
王二十六收拾设备的手顿了顿:“小羽,你说这声明……是要……”
“不知道。”林羽关掉手机,转身去收桌上的《宋史》,书页间的泛黄便签轻轻飘落。
他弯腰捡起时,看见爷爷的字迹在台灯下泛着暖光:“历史的温度,要活人来传。”
阁楼外的风掀起纱窗,带进来远处夜市的喧哗。
林羽望着系统界面里新解锁的“唐宋史官”分类,忽然笑了——明天会怎样,谁知道呢?
但至少今晚,他听见了千年前两个灵魂碰撞的声音,像颗种子,正悄悄顶开历史的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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