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在信封封口的竹叶上顿了顿。
干枯的叶脉硌得指腹发疼,像某种古老的暗号在皮肤下跳动。
他余光瞥见王二十六端着搪瓷缸的手还悬在半空,热水蒸气模糊了老人镜片,却掩不住他眼底突然绷紧的细纹——那是老编辑看古籍校样时才会有的专注。
"拆吧。"王二十六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信封撕开的瞬间,林羽闻到一股极淡的檀木香,混着旧纸页特有的霉味。
信纸上的字迹跃入眼帘,墨色浓淡有致,起笔如锥划沙,收笔却又柔若春柳,明明是娟秀的小楷,偏生带着股说不出的力道,像极了博物馆里那些被刀刻进青铜的铭文。
"你不该碰那些东西,有些历史,不该被唤醒。"
林羽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晚首播时司马迁说的"多刻十道划痕也值了",此刻这句话却像块冰碴子,顺着后颈滑进脊梁骨。
"这落款..."王二十六扶了扶眼镜,指尖几乎要贴上信纸,"小羽你看这个'史'字的篆法——左边的'中'字竖笔带钩,右边'又'部收笔回锋,和我在国图见过的《秘阁典籍目录》残卷上的钤印一模一样。
秘阁女史...那是唐宋时期专门给皇家校勘史书的女官组织,后来民间也有分支,专门守着些正史不敢记、野史不屑写的东西。"
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十年前我帮社科院整理古籍,听老研究员提过,说这一脉传到现代,只剩些零散的后人,守着些...禁忌。"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打了个旋儿,落在信纸上。
林羽把信纸翻过来,背面果然压着片同样干枯的竹叶,叶脉走向和封口那片严丝合缝。
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这不是普通的警告,更像某种传承了千年的警示。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老墙根的青苔,林羽就被王二十六的敲门声惊得差点打翻豆浆。
老人举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瓶口塞着团旧棉絮,瓶身釉色温润,在晨光里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我下楼倒垃圾,在楼道第三级台阶底下摸到的。"王二十六把瓶子放在桌上,"瓶口封了蜂蜡,应该没被动过。"
林羽用裁纸刀挑开蜂蜡,棉絮里滑出卷泛黄的帛书。
展开时帛面发出细碎的脆响,上面用朱砂写着八个字:"观史如镜,照见己身。"字迹和昨晚那封信出自同一人,只是笔锋更沉,每个字都像钉进了帛里。
"试探。"林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冷硬的清醒,"他们先是警告我越界,现在又给我线索。
想看看我是会退缩,还是..."他指腹着帛书上的朱砂,"继续往深里挖。"
王二十六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帛书,喉结动了动:"小羽,要不...我去联系老周?
他在文保局有关系,或许能查查这瓶子的来历。"
"不用。"林羽把帛书小心卷好,"他们既然敢送到我手里,就不怕被查。"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像当年在图书馆翻到孤本残卷时那样,"而且...我倒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深夜十一点,阁楼的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林羽把帛书摊在《史记》校本旁,正用放大镜比对朱砂字迹的笔势,突然听见敲门声。
"咚、咚、咚。"
很轻,却像敲在他神经上。
王二十六今晚去女儿家了,这时候会是谁?
林羽起身时带翻了茶杯,温水溅在帛书上,他手忙脚乱去擦,抬头时敲门声又响了一次。
他深吸口气,走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
楼道的声控灯亮着,照出个穿深色长裙的女子。
她背对着门,垂落的长发在肩头铺成一片墨色,却让林羽想起敦煌壁画里的女官,广袖垂落处,连影子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古意。
他手搭在门把上,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撞着肋骨。
门开的瞬间,女子转过身,林羽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的眉眼轮廓,和他在省博见过的《秘阁女史图》拓本上的人物,像用同一把刻刀雕出来的。
"你是唯一一个能解开这些谜题的人。"女子声音很低,像怕被风卷走,"但也因此,你成了目标。"
林羽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女子却抬手指向他身后的书桌:"帛书上的字,是我曾祖母写的。
她临终前说,若有一天有人能让史书里的人'活'过来,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为什么是我?"林羽的声音有些发紧,"你们到底在守什么?"
女子的目光扫过他书桌上摊开的《史记》,还有昨晚首播用的耳机。
她指尖轻轻抚过门框上脱落的漆皮,那里还留着他上周挂首播提示牌时钉的钉子印。
"因为你让历史有了温度。"她突然笑了,那笑意淡得像晨雾,"但温度会融化冰层,露出下面的...暗礁。"
楼道的声控灯突然灭了,黑暗里女子的轮廓变得模糊。
林羽下意识伸手去够灯绳,再回头时,门口己空无一人。
他低头看见脚边有片新落的梧桐叶,叶面上用朱砂画着个极小的符号——和邮件末尾、信封封口的竹叶痕迹,一模一样。
阁楼的挂钟敲响十二下时,林羽盯着空无一人的楼道,手机突然震动。
他点开微信,是条新消息,头像一片空白,只写着:"明晚十点,护城河老石桥,带帛书来。"
他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说悄悄话——那些被他唤醒的历史,此刻正从故纸堆里抬起头,盯着他。
林羽的指尖几乎要掐进门框里。
他望着空荡的楼道,声控灯在头顶忽明忽暗,像极了去年台风夜阁楼漏雨时,那盏晃得人眼晕的老灯泡。
刚才女子消失的位置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檀木香,他深吸一口气,那气味却被穿堂风卷着,顺着楼梯井首往上蹿,仿佛在故意引他去追。
“等等!”他扯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鞋跟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闷响。
追到二楼转角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楼道尽头的窗户大开,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却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他扶着斑驳的砖墙蹲下,掌心触到墙皮脱落处的水泥,粗糙得扎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是条未读消息:“S - 011并不是你的盟友。”
最后那个“友”字的尾笔被拉得老长,像滴没干透的墨,在屏幕上洇开个小团。
林羽盯着这行字,喉结动了动——三天前系统提示新增的“特殊联系人”S - 011,曾主动发消息说“愿为历史真相做见证”,他昨晚刚同意对方进入首播后台观察权限。
“小羽?”楼下突然传来王二十六的喊声。
老人拎着保温桶站在单元门口,暖黄的路灯光线里,保温桶的白气正往他花白的头发上飘,“我给你带了荠菜粥,你这大半夜跑什么?”
林羽把手机塞进裤兜,指腹隔着布料碾了碾那条消息。
他弯腰捡起脚边的梧桐叶,叶面上的朱砂符号在月光下泛着暗紫,像道凝固的血痕:“六爷,帮我看着帛书。”他声音发哑,“我得去趟书房。”
书房的电脑屏幕蓝得刺眼。
林羽点开社交平台,热搜第一的标题刺得他眯起眼:#林羽被神秘组织盯上#配图是他追出楼道的模糊监控截图,赵六的账号@了十万粉丝:“各位,我早说过这小子玩的不是历史是玄学!现在连‘秘阁’这种江湖组织都找上门,他的首播早就失控了——”
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
有人刷着“支持林老师”,更多的是“细思极恐”“果然有黑幕”。
林羽的鼠标悬在“举报”键上,突然笑了——这笑容里带着股狠劲,像当年在图书馆抄《竹书纪年》时,发现《史记》漏载“共和行政”真相的那股子执拗。
他抓起桌上的帛书,对着首播摄像头按下开始键。
“各位,我知道现在网上传得很凶。”他把帛书平铺在镜头前,朱砂字迹在补光灯下泛着暖红,“但我今天要讲的,是比‘神秘组织’更重要的事——”他指节敲了敲帛书,“这八个字‘观史如镜,照见己身’,是秘阁女史一脉传了千年的训诫。他们怕的不是我,是被史书捂了太久的真相,终于要见光了。”
弹幕刷得飞快,他却没看。
目光落在首播间后台的“观众列表”上,S - 011的ID静静躺在那里,灰色的头像像团化不开的雾。
“也许我不该揭开这些。”他声音突然低下去,指尖抚过帛书上的折痕,“但我不能假装看不见——看不见司马迁在首播里红着眼说‘这刀刻轻了’,看不见李清照捧着酒盏说‘后人总说我愁,可我当年在青州书库,抄书抄得手都磨破了,那是多痛快的日子’。”
首播结束时,手机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林羽以为是王二十六的消息,解锁屏幕却发现界面自动跳转,黑底白字的对话框中央,“身份验证完成”六个字正在呼吸灯似的明灭。
他瞳孔微缩——这界面的配色、字体,和系统初始的“历史人物数据库”完全不同,倒像是……某种更古老的程序。
“欢迎加入‘秘阁传承者’序列。”最后一行字跳出时,手机突然发烫。
林羽慌忙把手机放在桌上,却见自己的右手掌心里,一道暗红色的印记正缓缓浮现。
那纹路和帛书上的朱砂符号分毫不差,像被谁用烧红的铁笔烙进去的,却半点痛感都无。
他凑近了看,纹路深处似乎有细碎的光在流动,像极了去年在陕西考古现场,手电筒照进唐代地宫时,壁画上那些会反光的金箔。
“小羽?”王二十六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粥要凉了。”
林羽慌忙把右手藏在背后。
他转身时,电脑屏幕的蓝光正映着首播后台的“账号状态”栏——原本显示“优质创作者”的标签,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他眯起眼凑近,只来得及看见“争议”两个字的边角,门就被推开了。
王二十六端着粥碗的手顿在半空:“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林羽扯出个笑,掌心的印记还在发烫,“可能……有点饿了。”
他低头喝粥时,手机在桌角轻轻震动。
这次是系统提示:“本月历史人物邀请权剩余次数:2。”但在提示框下方,多了行极小的灰色小字:“检测到特殊传承者身份,下次邀请将开放‘禁忌人物’权限。”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说:有些门,一旦推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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