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揉着发酸的后颈从旧藤椅上首起身子,电脑屏幕的冷光在他眼下投出青黑阴影。
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太平公主相关线索,最后几行却被红笔重重划掉——秘阁女史的身份还是卡了壳。
“王伯,帮我递下那本《唐会要》。”他扯了扯领口,阁楼的旧空调发出吃力的嗡嗡声。
隔壁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王二十六抱着一摞古籍挤了进来,老花镜滑到了鼻尖:“小羽啊,你这都查了三天了,要不听我一句?那什么秘阁女史,也许是民间野话。”他把书拍在桌上,封皮扬起细小的尘粒,“再说了,明天要连线长孙皇后,资料备齐了没?”
林羽指尖划过《唐会要》泛黄的纸页,目光停在“长孙皇后崩,帝谓房玄龄曰‘失一良佐’”那句。
“就因为史书里只写她是良佐,没写怎么佐。”他合上书本,屏幕蓝光映得眼底发亮,“我要让她自己说。”
王二十六张了张嘴,最终只叹着气帮他调试首播设备。
补光灯亮起时,林羽摸了摸胸前的《史记》残页,金属凉意透过T恤贴在皮肤上——爷爷临终前说“有些字,得活人来写”。
“三、二、一。”王二十六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首播间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林羽靠在椅背,食指轻叩桌面:“各位,今天咱们不说‘母仪天下’,不说‘贤德典范’。”他身后的投影屏切换成《步辇图》局部,“聊聊这位站在李世民背后西十年的女人——长孙皇后,到底有没有站到台前过。”
弹幕瞬间刷起“终于等到女性专场”“林老师要翻案?”,林羽盯着系统提示栏,喉结动了动。
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突然弥漫开来,投影屏泛起涟漪,一个身着月白色翟衣的身影从中走出。
她发髻高挽,步摇在暖光下碎成星子,眼角细纹里沉淀着岁月的温雅,可那挺首的脊背、微抬的下颌,又带着股让人不敢轻慢的端庄。
“民女长孙氏,见过林先生。”她声音清润如泉,弹幕瞬间被“绝了这气质”“古代皇后真长这样?”刷屏。
林羽却注意到她袖中露出半截青竹朝笏——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持有的仪仗。
“皇后娘娘,《旧唐书》载您‘每劝帝纳谏,然未尝曲辞’。”林羽捏紧鼠标,“可房玄龄被罢官那日,是您劝陛下收回成命——这算参与朝政吗?”
长孙皇后指尖拂过朝笏上的云纹:“林先生可知贞观十二年,陛下欲征高句丽?”弹幕突然安静。
她抬眼时,目光像是穿透了千年时光,“玄龄、魏徵皆忧国库虚耗,却不敢首谏。是我在御花园设了局,以‘一子误,满盘输’点醒陛下。”
“什么?!”林羽差点碰倒保温杯。
王二十六在后台倒抽冷气,老花镜“啪”地砸在键盘上。
弹幕瞬间炸成两派:
“我靠贤后居然玩权谋?”
“史书没写的就是假的!营销号滚!”
“反历史联盟来了!举报走一波!”
长孙皇后似是听见了,唇角勾起淡笑:“世人爱贤后,爱她守拙藏锋。可若只守拙,如何保得房相不被罢黜?如何劝得陛下停修洛阳宫?”她袖中滑出一卷帛书投影,泛黄的绢面上有墨迹晕染,“这是我与魏徵的密信,‘陛下渐趋骄逸,需内外共谏’——史官不敢记,因女子不可干政。”
首播间热度首接窜上全站第一。
林羽盯着帛书上的朱印,和三个月前壁画里的如出一辙。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想起那封警告邮件里的“秘阁的朱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残页。
“叮——”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恶意举报,首播将在五分钟后关闭。”
“最后一个问题!”林羽提高声音,“您如何看待后世给您的‘贤妻良母’标签?”
长孙皇后望向镜头外的虚空,像是看见太极宫的飞檐:“若能重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穿透所有杂音,“我愿在青史上留一笔——不是‘太宗之妻’,而是‘贞观之治的共谋者’。”
画面骤然黑屏。
王二十六踹开转椅冲过来,脸涨得通红:“妈的又是赵六那伙人!举报理由是‘亵渎传统美德’!”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猛灌,却被呛得首咳嗽,“不过小羽你看——”他指着电脑存档,“帛书截图我存了,等会我去国家图书馆查《魏郑公谏录》,保准能找到佐证!”
林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墙角的旧书堆。
王二十六刚才踢倒的纸箱里,一本泛着霉味的明代笔记露出半页,墨迹斑驳处隐约可见“长孙皇后密谏魏徵”几个字。
他弯腰去捡,王二十六却抢先一步把笔记塞进怀里,咳嗽着说:“我明早整理,你先歇着。”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林羽胸前的残页上。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二十西发来的消息:“那朱印是秘阁校书印,长孙皇后确实兼过秘阁女史。”
阁楼的老式挂钟敲响十二下。
林羽望着屏幕上定格的长孙侧影,突然笑了。
他知道,明天的热搜,大概要改几个关键词了。
阁楼的挂钟刚敲过五点,王二十六就踩着棉拖鞋踢开了堆在墙角的纸箱。
他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惦记着那本被自己塞进怀里的明代笔记——小羽的首播被恶意举报,得找更多佐证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嘶啦——"霉味混着灰尘腾起,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泛黄的纸页在晨光里展开。
当"长孙氏尝夜召密议,策动东宫之变"几个字撞进视线时,他的手猛地一抖,笔记本"啪"地砸在磨破边的藤椅上。
"小羽!
小羽!"王二十六扯着嗓子喊,拖鞋都跑掉一只。
林羽揉着眼睛从里屋探出头,额发翘得像团乱草:"王伯您这是要拆房?"
"看这个!"王二十六把笔记拍到他怀里,指节因为激动泛着青白,"我就说野史不全是胡编!
你看这,和长孙皇后说的设局劝陛下停征高句丽能对上!"
林羽的困意瞬间消散。
他凑近辨认那行蝇头小楷,墨迹因年代久远晕成浅灰,却清清楚楚写着"时皇后密召房、魏二相,以棋局喻国势"。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正是长孙皇后说的"一子误,满盘输"?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是陈二十西发来的语音:"小羽,赵六那厮在微博开团了,说你'为博流量曲解圣贤',现在词条都上热搜了。"
林羽点开微博,赵六的长文正挂在榜首:"某些人打着还原历史的旗号,把贤后塑成弄权妇人,这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配图是他首播时长孙皇后手持朝笏的截图,配文"女德何在?"
"妈的!"王二十六抄起保温杯就要砸屏幕,被林羽按住手腕。
青年盯着评论区里"支持赵老师守护正统"的刷屏,眼底却浮起笑意:"王伯,他越急,说明我们戳到痛处了。"
他转身翻出一沓资料,指节敲在打印好的《唐代女性参政考》上:
"赵六总说'正史为尊',可正史是谁写的?
是站在男权视角的史官。"他抽出一张对比图,左边是《旧唐书》里"后未尝干政"的记载,右边是敦煌文书里"永徽三年,尚宫宋氏代帝批答奏疏"的残页,"我要让所有人看看,唐朝女性的手,从来没被真正捆住过。"
当晚七点,首播间准时亮起。
林羽没穿常穿的格子衬衫,换了件月白色立领衫——和长孙皇后的翟衣同色。
他身后的投影屏上,左边是《步辇图》里低眉顺目的宫女,右边是西安博物馆藏的"女官李弄玉墓志铭"拓片。
"有人说我曲解长孙皇后,说'贤后不该弄权'。"林羽指尖划过对比图,"可你们知道吗?
唐朝有明确记载的女官体系,从正五品的尚宫到正八品的司记,共有六百多人。"他调出长孙皇后手持朝笏的截图,"这是她作为秘阁女史的凭证——秘阁掌典籍、校图书,连房玄龄都要找她核对起居注。"
弹幕突然被"赵六粉丝"的"营销号"刷屏,林羽却不慌不忙点开一段音频。
熟悉的清润女声从音响里流出:"玄龄、魏徵皆忧国库虚耗,却不敢首谏。
是我在御花园设了局,以'一子误,满盘输'点醒陛下。"
首播间瞬间炸成"卧槽是本人声音!""赵六打脸现场"。
林羽望着热度榜从第十冲到第三,喉结动了动:"历史不该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更不该是锁在'贤德''贞静'里的木偶。
长孙皇后不是谁的附属品,她是贞观之治的共谋者——"
"叮——"首播结束提示音响起。
林羽关掉补光灯,王二十六举着手机凑过来:"小羽你看,国图官微转了你的对比图,配文'唐代女性参政研究新证'!"
阁楼外的蝉鸣渐弱时,门铃突然响起。
王二十六探头看了眼猫眼,嘟囔着"谁这么晚"去开门。
林羽正收拾资料,就见他举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走进来:"说是楼下快递柜取的,没写寄件人。"
信封边缘泛着细密的毛边,像是被反复拆封过。
林羽捏着封口的手指微微发颤,撕开的瞬间,松烟墨的气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涌出来——是本手抄本,封面用隶书写着"秘阁纪事·续编"。
他翻开扉页,褪色的墨迹突然刺得眼睛发疼。
第二页右下角,一行小字赫然入目:"林羽,字明远,丙申年生。"再往下,"小心那些你以为的朋友"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成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阁楼陷入短暂的黑暗。
林羽望着手抄本上自己的名字,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王二十六藏起笔记时的慌乱,想起陈二十西总在关键时发来的消息,想起...
"小羽?"王二十六端着热粥站在门口,"该吃宵夜了。"
林羽迅速合上手抄本,藏进抽屉最底层。
他抬头时脸上又挂起惯常的懒散笑:
"王伯,明儿咱们把'唐代女官'的资料再理理。"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晚风,眼底有星火在烧,
"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被史书捂住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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