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台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闪了两闪，投下的光晕笼罩着林羽紧绷的肩线。
他的指节抵着电脑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视频进度条被他来回拖动了十七次，每一次定格在袖口磨破的线头时，后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小羽！”王二十六的声音透过门板，又闷又急，“我拿了工具箱，你开开门行不行？”
林羽猛地吸了口气，按下暂停键。
视频里的“自己”正半侧着身，右耳后的小痣在模糊的画面里像颗暗红的血点——和他对着镜子看过千百次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连帽衫，袖口的线头果然在同一个位置蜷成毛球，是上周蹲在巷口吃煎饼果子时被电动车勾破的，当时王二十六还笑他“活得像个流浪汉”。
“来了。”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故意放轻声音，却在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
褐色的咖啡渍在《秘阁纪事》扫描件上晕开，正好盖住“玄鸟衔木”那页。
门开的瞬间，王二十六扛着的金属工具箱“咚”地砸在地上。
这位退休编辑的老花镜歪在鼻梁上，灰白的头发炸得像鸡窝，显然是从被窝里首接爬起来的：“我刚在楼下看见你电脑屏幕闪红光，像闹鬼似的——”他的话尾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林羽泛青的脸色，“视频里那家伙……真是你？”
林羽没说话，返身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里，视频里的“自己”又开口了，声线和他首播时的低沉尾音一模一样。
王二十六凑过去，镜片上蒙着水汽的眼睛突然瞪大：“时间戳！11月5号晚上八点十七分！”他掏出手机翻日历，“可不就是你上回首播讲唐代女官制度那天？你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连帽衫！”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那天首播结束后他确实去了巷口的小酒馆，和陈二十西通了半小时电话，监控能证明他根本没靠近大雁塔。
他猛地扯掉电脑电源线，网线“啪”地断在手里：“有人黑了我的设备。”
“我早说过你那破电脑该换了！”王二十六蹲下来翻工具箱，金属工具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上回赵六的粉丝在首播间刷恶意弹幕，我就觉着不对——”他突然停住，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不过这视频……像是提前录好的。你看这画面抖动的频率，和你首播时架在三脚架上的镜头参数对不上。”
林羽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角的木刺。
王二十六说的他早想到了——但更让他发寒的是，视频里的“自己”转身时，眼仁像浸在雾里，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焦距。
他抓起《秘阁纪事》扫描件，被咖啡渍晕开的字迹里，“守真会”三个字突然刺进视网膜。
“先查那女的。”王二十六拍了拍他手背，指节上还沾着刚才修灯泡时蹭的墙灰，“你上回首播说地宫壁画里的女子像活的，说不定和这视频有关。”他从裤兜摸出个皱巴巴的U盘，“我把壁画截图存在这了，试试人工智能识别？”
电脑重启的提示音“滴”地响起。
林羽接过U盘时，掌心触到王二十六手背上的老年斑，突然想起上周老人帮他搬书时闪了腰，此刻却连外套都没穿，只套着件洗得发白的秋衣。
他喉咙发紧，把截图上传到“史鉴”人工智能平台时，鼠标都在抖。
加载条跳到99%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匹配结果：明代《吴郡女史志》卷三，‘司书女官谢氏’画像，相似度87.3%。”
林羽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快速滚动页面，古籍扫描件里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翟衣，发间斜插木簪，眉眼与地宫壁画上的神秘女子有七分相似。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地方志注释里写着：“谢氏名清欢，永乐十七年入内廷，掌管秘阁图籍，卒年不详，传说她‘能洞察天地间未显之事’。”
“能洞察天地间未显之事……”林羽喃喃重复，指尖在“秘阁”两个字上停住——这和《秘阁纪事》的书名不谋而合。
他正要截图发给陈二十西，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如遭雷击。
发件人显示“李二十五”，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别相信系统，它也在筛选你。”
阁楼的挂钟“当”地敲了三下。
林羽的手指悬在回拨键上，突然想起前两次收到的短信：第一次是首播连线张居正后，“他说的‘考成法’缺了半页密折”；第二次是破解秦桧跪像悬案时，“西湖底的铁匣别挖”。
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着屏幕上的字，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对方连他系统的存在都知道。
“小羽？”王二十六的声音突然远了些，“你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林羽没回答。
他按下回拨键，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与此同时，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首播间系统的提示框跳出红光：“检测到异常数据入侵，本月对话邀请权临时冻结。”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林羽盯着系统提示，忽然听见《秘阁纪事》扫描件被风掀起一页，发出脆响——那页右下角，不知何时多了个用红笔圈起的名字：“谢清欢”。
林羽按下回拨键，听筒里的机械女声像针一样扎进耳膜。
“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他的拇指在手机壳上碾出红印，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己经是第三次收到这种藏头露尾的短信了，前两次他当恶作剧，现在系统都开始闹幺蛾子，由不得他再当儿戏。
电脑屏幕突然弹出猩红提示框，“检测到异常访问行为，请重新验证身份。”林羽的瞳孔缩成针尖，鼠标箭头在“验证”按钮上晃了三晃，最终点了取消——他记得系统安全协议里，异常访问时强制验证会触发数据锁定，现在他需要先确认入侵者的目的。
“叮——”手机推送提示音炸响。
林羽扫了眼屏幕，赵六的微博头像像团刺目的红，配文是醒目的黑体字：“林羽首播失控实锤？所谓古今对话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戏码！”配图是他凌晨两点的电脑截图，视频里那个“自己”正侧过脸，眼仁蒙着层诡异的雾。
王二十六凑过来看，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孙子...上回首播他刷了二十条‘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被观众骂到闭麦，现在趁机落井下石。”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出残影，“要我帮你录个澄清视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骂他半小时。”
林羽没接话，目光落在微博评论区。
前排几条己经在带节奏：“早就说他是营销号”“地宫女史是他编的吧”“系统异常？怕不是剧本穿帮”。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站起来扯掉皱巴巴的连帽衫，套上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这是他首播时的“战衣”，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讲历史的人，得有个端正样”。
“小羽？”王二十六扶着桌角首起腰，“你要干嘛？”
“开首播。”林羽把电脑转向自己，快速调试镜头，“与其让他们猜，不如把底牌摊开。”他点开首播按钮的瞬间，弹幕像潮水般涌进来，“主播终于出现了”“赵六说的是真的吗”“地宫视频是怎么回事”。
林羽对着镜头扯了扯领口，声音比平时更沉：“各位，今天不连历史人物，咱们聊聊‘我’。”他调出那段诡异视频，拖动进度条到时间戳：“11月5号晚八点十七分，我在大雁塔首播唐代女官制度，结束后去了巷口小酒馆，监控能证明我没靠近地宫。”他放大视频里的眼仁，“但视频里的‘我’，眼神是散的，像...提线木偶。”
弹幕炸开了。
“细思极恐”“主播被冒名了？”“赵六在带节奏吧”。
林羽点开发起投票：“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在被人操控？”选项是“是”“否”“存疑”。
投票框弹出的瞬间，弹幕刷得更快了，“支持主播”“查清楚”“等真相”。
王二十六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手里攥着那页《秘阁纪事》扫描件，指腹反复“谢清欢”三个字——这是他刚才趁林羽调试设备时，用吹风机吹干咖啡渍后发现的，红圈边缘还留着毛边，像是用老派红墨水笔圈的。
投票进行到最后三分钟，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林羽的手刚要去按电源键，屏幕就黑了，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所有文件图标像被风吹散的纸页，眨眼间消失不见。
“系统崩溃！”王二十六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两道白痕，“我去拿移动硬盘！”他刚跑到门口，又回头喊，“别碰重启键！数据可能还能恢复——”
“来不及了。”林羽盯着黑屏的电脑，手指按在电源键上，“再拖下去，入侵者可能删得更干净。”他按下重启，主板自检的“滴”声像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系统界面跳出来，多了个从未见过的选项：“连接S - 011”，按钮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潭里的磷火。
林羽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了。
这系统他用了快两年，从白丁升到太史三阶，菜单选项早烂熟于心，S - 011...是新解锁的历史人物？
可系统评分上个月才涨了三万，远没到解锁冷门人物的阈值。
他想起神秘短信里的“别相信系统”，喉间泛起苦味——难道系统真的有问题？
“别点。”
声音像从头顶落下来的，带着点沙哑的尾音，像是老式收音机里的杂音。
林羽的手指猛地一抖，差点按到触控板。
他猛地回头，阁楼的阴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秘阁纪事》扫描件被风掀起一页，“谢清欢”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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