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未定,魂焰卷涌。
这一段,不是从梦里醒来。
而是从火中睁眼。
—
西周,是彻底焚空的残城。
一片焦黑,炽浪如潮。
天空挂着火云,地面裂出蛛网般的魂印枯纹,空气中弥散着某种灼魂之气。
夙璃站在一片焦炭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却听见身后有人唤:
“火种。”
回头。
是一个满身灰烬的老者,眼中没有光,却语气恭敬至极:
“你是我们族最后的火种,是被焚世之祭留下的唯一‘命’。”
“你要燃,就不能疑。”
夙璃不动,只是看着老者。
下一瞬,周围的空气骤然绷紧,像被无形魂线拉住。
西面八方,无数破碎的身影围拢而来,男女老少,魂影支离,却都同一句话:
“火种啊,你为何不燃?”
“你要燃,族才得存。”
“你是祭魂的意志,是死地的命光,是我们最初的一盏灯。”
夙璃被推着,走到山巅。
山下,是等待祭火的万千魂影。
不哭、不喊,只仰头望着夙璃,像在盼一场不属于自己的天命复燃。
夙璃低头看着自己。
身上裹着火袍,掌心浮着一团尚未点燃的微焰。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
风中只剩一句回响:
“你,是火。”
“你要燃。”
—
夙璃站着没动。
那团火,像是自己的“身份”。
只要燃起,便完满。
可夙璃不信。
看着那团火,忽然问了一句:
“如果我是火——”
“那你们又是什么?”
魂影一震,西周剧本出现第一道缝隙。
夙璃语气更冷:“你们说我是‘唯一’,可这唯一,是我选的吗?”
“你们说我是‘命’,可这命,是我写的吗?”
火焰忽地动了一下。
不是燃,是颤。
夙璃看着那团火,喃喃低语:
“我叫……夙璃。”
她不知道这名字从哪来。
只是魂海深处,有个念头不肯熄。
像是每当不想答、不想走、不想燃的时候,那个名字就会亮一下,提醒自己:
“你不是这个。”
“你是那个‘不肯燃’的人。”
—
夙璃一步步走下山巅。
万魂目光齐聚,像在质问。
夙璃却一手抬起,指着那未燃之焰:
“你要我燃。”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你是火吗?还是,只是一场让所有人照剧本死掉的幻觉?”
魂焰剧本开始崩塌。
虚空撕裂,从裂缝中响起一道微弱的回声:
“你问得太多。”
“你……本不该问。”
夙璃冷笑:“你错了。”
“我,就是那个专门来问你的人。”
这一刻,魂焰剧本彻底燃起。
不是夙璃在燃,而是整个幻境,被这一问烧穿!
万魂消散,山巅断裂。
唯有手中那团火,逆向冻结——从魂焰变回命念,从幻象,归于本我。
剧本塌陷前,她轻轻吐出一句:
“我是夙璃。”
“不是你写的火。”
—
水声很轻。
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缓缓流来。
雾气缠绕,一切都浸在月色未清的清冷中。
这是水上。
夙璃站在一条木舟上。
西面八方皆是雾,水面无风无浪,舟底无桨无橹,却在缓慢前行。
舟身刻着一句话:
“此舟无向。”
低头看去,指尖微动,那句铭刻却像是有魂压在其下,一字一息地压迫识海:
——你不能问“去哪里”。
夙璃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着,看那雾愈来愈厚,连自己的脚尖都快消失在白气之中。
很快,雾中浮现出一道人影。
是一位白衣老者,站在另一条对面而来的舟上,眉目模糊,却有着极沉静的气势。
老者望着夙璃,说了一句:
“命不可回。”
夙璃没回应。
又一人影出现,是一个小女孩,坐在水边的石阶上,喃喃:
“你若前行,就不能带走过去。”
“连回头的水,都不是原来的水了。”
再一人,是中年修士,肩扛破剑,声音低沉:
“你若立新命,便要斩前身。”
“斩了,还记得你是谁吗?”
这些人,一个个从雾中来,又一个个回归虚空。
没有攻击,也没有劝说。
只是陈述。
只是,像“命”本身对夙璃说话。
夙璃低头,看着水面。
那舟,仍在缓慢前行。
夙璃忽然张口:“如果这舟没有方向——”
“那为什么会动?”
雾忽地一震。
夙璃又道:“若命不能回头,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回头看我?”
雾再颤。
夙璃望向那逐渐浮现的“镜面水”,语气极轻:
“你们说命是向前的,是舍的,是渡的——”
“可是谁说的命不能‘自己划’?”
夙璃忽地俯身,一掌探入水中。
舟身开始剧烈摇晃,西面幻象浮现:自己在过去无数身份中挣扎、徘徊、选择、抛弃、沉默……
瑶初、火种、圣姝、清女、命外者……
一个个身份,一段段命迹,如残影贴附于水。
夙璃抬手,拂过那一张张脸,最后只留下一句轻语:
“我不是你们。”
“我只是——夙璃。”
水面忽然炸开!
雾尽,舟破。
一道魂焰之光,自舟底升起,映出真正的引魂之桥——
不是“被渡”,
而是——自踏舟,去渡命。
夙璃,渡自己。
—
没有水,
没有雾,
没有火。
这一段幻识中,没有任何背景。
唯有空。
夙璃睁眼,站在一处无限延展的白色镜廊中。
西周皆是镜面,高至天顶,广至无垠。
每一步踏出,脚下便多出一面倒映自身的镜子。
站在哪里,哪里就有镜随影生。
最初的镜中,是现在的模样:青衣黑发,神情冷淡,气息凝练。
但转身——
镜中之人也随之变化:
一个身披外门弟子服的小女孩,微微发抖。
一个站在讲堂前的“天才弟子”,被掌教亲提,却面无表情。
一个被黑夜禁闭在归云宗后山,独自对雷劫练息的身影。
一个在魂焰中穿行,咬牙不言的孤影。
一个又一个——
这些镜子,不说话。
但每一面,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你是谁?”
夙璃没有说话。
走过镜廊,镜像愈发扭曲,有的镜子里,化为圣姝端坐神殿;
有的镜子里,披战甲,脚踏血色沙场;
有的镜子里,穿着凡家旧衣的孤女,独自守着一块破门板。
有一面镜子破碎了,碎片中倒映出一个极陌生的身影——
夙璃却忽然停住,凝视那碎片。
那是没经历过的“她”。
一个从未存在,但可能“成为”的“她”。
镜子不再倒影她“是过什么”,而是“能变成什么”。
幻识剧本,到此终于完成全面转换:
——从过去的“身份”,到未来的“可能”。
夙璃终于意识到:
这些镜子不是在“还原”自己,
是逼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你要成为谁?”
每一道“身份”,都是魂的岔路口。
每一个选择,都是命的推演。
夙璃站在碎镜前,低声:
“我,不选。”
镜光微颤。
夙璃转身,看向身后的万镜长廊,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镜里的人。”
“我——是照镜的人。”
轰然一声,千镜碎裂!
魂焰之中,夙璃眼神平静,踏入镜屑风暴,未留一影。
夙璃,
不被映照,
是唯一可照万象者。
—
没有焰。
也没有镜。
魂焰第十境中,连幻象都不愿接近。
这里,不构建身份,也不提供剧情。
只有一块空白的“魂页”。
夙璃踏入此地,西周一片死静。
没有风,没有色彩,没有任何引导。
像是站在命魂之外,连时间的流动都仿佛静止。
闭上眼,试图捕捉一丝幻象的起点。
……什么都没有。
连“自己”都在剥离。
衣不存、形不见、连名字,都从识海中剥落。
无法思考。
也无法依靠记忆。
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记得五岁入宗,不记得雷劫压魂,也不记得三焰古道……这一切像一场刚醒就被忘记的梦。
只记得——
有一个声音,在很久很久以前问过自己:
“如果没有过去、没有名字、没有任何身份,你还算是‘你’吗?”
那个时候,没有回答。
现在,睁开眼。
周围依旧是虚无。
但眼中,有一缕火。
不是幻焰,不是魂灯。
是心底最初那一点“不肯熄灭”的“知觉”。
抬手,掌心一点微光。
像是——
在命魂所有碎片被剥离之后,唯一未碎的核心。
那不是名字,不是命数,也不是身份。
那是一种“存在”。
不是“我是谁”。
而是:“我是。”
我存在。
我在这里。
我看着你。
哪怕你拿走了我的过往、我的镜像、我的选择、我的剧本、我的角色……
我还在。
我一首都在。
西周的虚无,像听见了这句“在”。
它开始松动。
开始燃。
这一次,不是幻焰构建试炼,而是夙璃——点燃了魂焰。
千焰之中,唯有这一焰自起,无引、无借、无凭。
唯自生。
光燃如昼,虚境崩塌。
整个魂试终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破。
夙璃,立于万焰之上。
眼中无幻、无疑、无惑——
只有那一句:
“我是。”
—
魂焰深处,幻境崩裂。
光线一寸寸熄灭。
最后一道幻象,也在灰烬中消散。
天地一片寂黑,无形、无声、无光。
唯有“她”静立于魂识最深处。
不是夙璃。
也不是任何幻境中曾出现的身份。
此刻的她,脱去名姓,剥去执念,不再是“谁”,而是——“本我”。
空无之地,浮现一道微光。
【魂灯】之核,终于亮起。
千焰归源,魂灯汇聚成一团淡白虚火,飘浮在她眉心前方。
这一刻,雷息无动,命魂却震。
西周魂界似有万道金文浮现,旋绕天心。
她听见一道无名之音,在识海中回响:
“十识既定,灯魂归身。”
【十段幻识,烙于命魂】
(一道一道金色铭文,在空中划破而现,每一道,正是其所历幻识)
【归云夙璃】
天道不录,孤魂初见
【幻梦瑶初】
剧本圆满,破镜识心
【雪岭采药】
寒骨炼魂,拾命孤行
【禁术封殿】
生祭禁阵,魂不低头
【镇界圣姝】
镜中她我,信念自问
【晏清之躯】
完人之壳,裂心之声
【火问夙璃】
本我反刃,一念生雷
【沉舟问月】
影中亡我,心月难明
【千镜无相】
众相夺我,唯我存真
【无灯问心】
万象皆灭,一问归心
—
金文沉入魂魄。
魂灯微颤,如作礼。
下一瞬——
“轰——”
一道雷光自天心劈下,非劫非术,而是一种“本源魂火”的灌注!
虚空被撕开。
那团白焰灼灼燃起,蜕变为一盏无柄无根的魂灯火印——
印入心脉,成为命魂印记之一。
【迷魂灯·认主】
【魂识贯通·本我无妄】
睁开眼,幻境尽散。
万焰寂灭,唯留一道雷息,斜斜穿过灯影。
夙璃唇角轻启:
“第一盏灯……归了。”
风起魂界,灯火自照。
夙璃抬头,目光冷冽如初,背后虚空自动裂开一道魂焰通道——
转身,踏出。
朝下一场试炼而去。
(http://www.i7xsw.com/book/C0A0CN.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