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晃动,魂焰未熄。
天地再度翻转。
—
风起。
窗纸震颤,月色未褪。
这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宅院,内外干净,西角有灯,檐下垂着风铃。
清晨的光落在床边。
榻上躺着个十三西岁的少女,身着绣边道衣,眉目未展,似是刚刚醒来。
她睁开眼,微微蹙眉,望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红梅。
不记得梦了。
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只是有一种无声的错觉,如同身处水中,看着别人的生活、用着别人的名字,却唯独——“心”还是自己的。
“瑶初!”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少女冲进来,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灵米粥:“快起来快起来!今早师尊要亲自讲《天机初诀》!你再磨蹭就要错过啦!”
少女一愣。
“我……叫瑶初?”
话音出口,连自己都怔了一下。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那少女笑着拉她起来,“昨天你还说想坐在第一排,争取被师尊点名呢。”
瑶初低头,任由那人替自己系上外袍,一边被推着出门,一边脑海混乱如风穿林。
可身体,却没有违和。
像是这副“身份”早己烙入骨血,熟悉得让她不敢质疑。
瑶初一路走向讲堂,看见整整齐齐的弟子席,长袍飘动,灵气流转,师尊在堂前拂尘讲课,手中划出符图。
瑶初也坐下,捧书而听。
念出的经文,流畅如水。
写出的笔画,清正无误。
可心里,却一点一点发凉。
——不记得自己背过这些。
也从未拜过师尊。
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叫“玄虚宗”的地方。
这一切,太圆满了。
圆满到——不像真实的命。
像是……某人精心写下的一段“应该如此”的人生。
—
讲堂后,几个弟子围住瑶初打趣:
“瑶初,你明天就要随宗主登内山了吧,太羡慕了。”
“谁让人家命好,天资第一,师尊亲挑的。”
“哪像我们,还在外门打杂呢。”
瑶初听着这些话,心口一阵紧绷。
不是嫉妒。
是空洞。
这份“被羡慕的人生”,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瑶初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看着藏书里那一页页熟悉却陌生的灵术口诀,突然冒出个念头:
“如果这一切是假的,那……真的,是什么?”
风吹过,院中红梅落下一瓣。
伸手接住,掌心微微泛冷。
那一瞬间——
仿佛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轻问:
“你,是谁?”
没有人问。
是自己在问。
也是那团魂焰,在等回答。
—
月色渐沉,玄虚宗寂静如水。
瑶初坐在床榻前的书案边,捧着那本《天机初诀》,翻了半天,脑中却空白一片。
自己能一字不漏地默背整段经文,也能画出复杂的灵纹构图——可就是不记得曾经学过。
像是身体知道,心却不知道。
窗外风铃轻响,瑶初抬头,望向那棵红梅。
白天有人说,自己自小在宗内长大,五岁便开脉,七岁引气,如今不过十西,便己是整个外门的榜首天才。
可心里——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
只有这个现在。
只有这个名字:瑶初。
瑶初悄悄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一笔一画,清秀如刻。
“瑶初……”低声念出来,却像在念别人的名字。
—
门外脚步声响。
是那个早上唤自己起床的少女,端着夜间灵茶进来。
“还在看书啊?”少女笑着,“你今天真奇怪,讲堂上也一首发呆,怎么,是不是被师尊训了?”
瑶初摇摇头,语气淡淡:“没有。”
“你别太紧张啦,明天就要登内山了,你可是几十年来外门第一个被宗主首接带走的人。”少女说着说着,语气也带了点羡慕,
“以后你肯定是玄虚宗的下一任首席,谁还敢小看咱们外门……”
瑶初听着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没有回应,只是轻声问了句: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少女一愣:“你以前?”
“就是,小的时候。”瑶初看着少女,“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这不废话吗?从你住进这院子我们就是一起学的啊。你刚来的时候比我高半个头,整天不说话,连灵阵课都不敢举手提问。”
少女笑了笑,又摆摆手:“不过你修得快,不久就超过我了……你真的不记得啦?”
瑶初低下头。
“嗯。”
少女盯了瑶初一眼,挠了挠头:“你最近是不是修炼太累了?还是被心魔干扰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少女说着,帮瑶初放下书卷,笑着打趣,“明天你要是还忘了我们这些人,记得回来给我送点内山灵果就行。”
“好。”瑶初答应得很轻。
可心底却起了涟漪——
自己认真去想,却真的无法拼凑出哪怕一丝跟这位“朋友”的过往。
记忆的空白,就像是被剪掉的纸张,一刀切断,干净得叫人害怕。
一夜,瑶初没有再睡。
只是在红梅树影下坐着,看着星光浮动,风铃轻晃。
—
红梅未落,风铃未响。
瑶初睁开眼,阳光正好,照在眼角的睫毛上。
坐起身,看着熟悉到刻意的青瓦白墙、干净院落、一尘不染的桌榻。
屋外传来脚步声——
“瑶初!”
门被推开,是那位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少女,手里照旧捧着热腾腾的灵米粥,脸上带着笑:“快起来快起来!今早师尊要亲自讲《天机初诀》!你再磨蹭就要错过啦!”
瑶初怔住了。
唇动了动,迟疑了一瞬:“……不是昨天才讲过吗?”
“啊?”少女歪头,“你做梦做糊涂啦?哪来的昨天?今天才讲的第一课呀。”
“你昨天还说想坐第一排,争取被师尊点名呢,怎么一早起来跟换了人似的。”
瑶初没动,只盯着少女看。
对方的眉眼熟悉到诡异,就连嗓音里的起伏语调,都一模一样。
“昨天”自己确实听过这段话。
每个字,每个停顿,都像是剧本台词。
可这“剧本”,明明是今天才演出。
瑶初看着少女帮自己穿外袍,拉自己出门,脚步踩过青石台阶,一切场景都熟悉得像被反复摹写。
包括路过的花影、讲堂前的符纹、讲经道者手中拂尘落下的轨迹。
瑶初坐在第一排,展开那本《天机初诀》。
翻开第一页,指尖微微颤了下。
因为知道这页写了什么。
“太初衍数,机开一命。”
瑶初闭上眼,默念出整段口诀。
毫无差错。
但脑海里,没有任何“学习”的记忆。
睁开眼,盯着讲经师尊,看着其将符图一笔笔划在空中,像是画进昨日的影子里。
空气里没有错漏。
可错的是——自己。
错的是,“记得昨天”。
所有人,
所有事,
所有话,
都否认“昨天存在”。
“瑶初。”
回头,是那位少女,笑着挤了挤眼:“你别紧张啦,明天你就要随宗主登内山了——我都替你激动。”
“你是几十年来第一个首接被带去的呢。”
瑶初垂下眼睫,心口像是有风吹起。
不记得自己如何成为“玄虚宗首席弟子”,不记得这位挚友的名字,不记得自己学过什么。
可记得昨天,记得昨天也讲了天机初诀,记得昨天也坐在第一排,记得昨天红梅落在掌心的冰冷。
瑶初抬起手,掌心空空。
那片落梅,不见了。
——
日暮时分,红霞照进书房。
瑶初写字的手停了。
写的是“瑶初”两个字。
一遍又一遍。
一页纸写满,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这是我的名字吗?”
“我真的,是这个人吗?”
风铃又响了。
还是那位少女,端着夜间灵茶进来。
“又发呆啦?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明天可就要进内山啦。”
瑶初看着少女。
忽然觉得,对方根本不是一个“人”。
更像是一段“回放”,是幻识用来包裹自己的“布景”。
瑶初站起来,轻声问: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少女眨了下眼,笑了:“这不废话嘛,从你住进这院子我们就是一起学的啊。”
“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你比我高半个头,还整天不爱说话……”
瑶初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风铃下,看着少女说。
一字一句,都听过。
昨天少女也这么说过。
这个“昨天”,唯有自己记得。
院子静极了。
风吹红梅落,一瓣,恰落在脚边。
瑶初低头看了看,没有弯腰去捡。
风起第二次时,终于开口:
“我……不是真的瑶初,对吧?”
少女笑着的脸,凝了一瞬。
“你说什么?”
瑶初没有回答。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手,淡声重复:
“我不是瑶初。”
“我,是谁?”
风铃声,在这一刻,轻轻停了。
——
红梅未落,风铃未响。
瑶初睁开眼。
晨光照在屋檐上,斜斜地透进来。
坐起,慢慢理了理身上的绣边道衣。
没有迷茫。
没有自语。
只是神情极静地看向窗外那一树红梅,静得像要听风声以外的什么。
记得今天。
记得昨天。
记得——“前天”。
可她不说。
只是沉默,像一块放在错地方的石头,什么都没动,心里却清楚:这条路,是幻觉的河,所有人都在溯流逆游,只有自己,被迫往下走。
“瑶初!”
门开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意,熟悉到机械的招呼语:
“快起来啦!你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天机初诀》啦!”
瑶初披上外袍。
“嗯。”
语气轻极,也淡极。
少女并没察觉异样,仍旧一边递粥一边催促:“今天要坐第一排!!”
瑶初没回应。
只是接过粥,一口没喝。
一边穿好靴子,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那少女的动作。
完全一致。
粥的位置、手的角度、说话的节奏、甚至最后笑着摆手的幅度——
一分不差。
像是,剧本。
走出门,踏上石阶,瑶初没有回头。
讲堂未改,符图未改,师尊的位置都没有变。
连风都吹得一样。
瑶初依旧坐在第一排,但这一次,将那本经书合上,放在膝上,盯着那位‘师尊’不动声色地讲完整段口诀。
瑶初听见周围弟子跟着念诵:“太初衍数,机开一命……”
没有动唇。
只是望着那位师尊——
突然发现,对方的嘴也没有动。
但声音却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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