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明星却略显黯淡,枝丫上群鸟矗立,清风缓缓而过,携带着些许冰霜,落在鸟儿羽毛上化水,致使群鸟微微抖动着身子起来。
山脚下,林夜白背着早已昏迷,身上被碎石划出血痕无数的霍展白,一步一步的向着山上走。
他体内内力已经快要耗尽,无法继续施展轻功,带着霍展白飞上去,又因为天气变暗,愈发寒冷的原因,他不能待在山脚下调息,霍展白已经等不了,再等下去,怕有生命危险。
微微偏头,林夜白看了眼脸色苍白无比的霍展白,轻轻一叹,世间之事,十之八九,尽是悲哀。
他用着仅剩不多的内力,注入霍展白身体里面,替他维持着一点点生机。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犹如一层白霜,走在上面,倒是让人心生惶恐,生怕坏了此等美观。
林夜白闭着嘴,低着头,一步一步踏实的走着,半晌后,他轻轻咳嗽一下。
然后抬头苦笑,这山太高太高,真要靠走,他倒是不确定能否将霍展白活着带回去。
难道真是天意如此,非要强添世间悲惨,让一个完好家庭,落得个不是死,就是疯的下场吗。
咬着牙,林夜白继续走,他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他只知道这座山的路不好走,很多碎石,很多坎坷。
又是三刻钟过去,清风依旧,月色如前。
林夜白的内力消耗殆尽,他垂着眸子,细细的看着路,他能感受着身后背着的人体温在逐渐下降。
如若再这样下去,霍展白非死不可。
他嘴里仅剩的那一口气,缓缓流出。
林夜白不知道自已这是第几次生气了,他抬起头,有些恼怒的看向苍天,然后唾弃一声,开始奔跑起来。
不过山上碎石多,路不平稳,即使林夜白为武道宗师,也难以预料此等坎坷,且内力不存,自身体质不行,再加上身后背着个人,他便更困难了。
一脚踏上去,哐当一声,那儿竟是脆石做坑,一脚下去,石头破裂,向后一松,带着林夜白也一个踉跄。
他微微伸手,撑住身体,稍作歇息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背着身后人向上跑着。
速度很快,但这也极其消耗力气,林夜白急促的喘着气,他感受着身后之人的生命流逝,不由有些沉默,半晌后开口喃喃道:霍展白,若此次你真能活下来,我都不知道该让你如何报恩。
说罢,他刚准备咬牙继续向前冲刺。
可抬头,入眼的除了月光,还有那高挑的身影。
一袭衣袍,被风侵扰,掀得四处飞舞,发出声响,她亭亭玉立,那双眸子蕴含说不出的温柔,静静的看了林夜白片刻后,女子伸手道:给我吧,我会带他上去,不过我上去将他交给紫夜后,我便会立马下来寻你,你若是累了,便等我片刻,不会太久,相信我。
闻言,林夜白从找到霍展白之后就一直板着的脸,突然有了笑意,他将身后霍展白交给了面前女子后,道:嗯,我等着你。
那女子接过后,刚想要动作,可微微停顿,侧着身子,任由月华洒落她的脸庞:走了!
说罢,她足下发力,小腿绷紧后,猛然一个跳跃,身形于这月光下似是矫健的兔子,顷刻间消失不见。
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林夜白低头微微轻笑,他深吸一口气,盘坐于地,开始闭眸调息,不过就在闭眸的前一刻,他道:霍展白,那五味药,你是逃不掉了。
......
第二日清晨。
药庐,病床之上,霍展白躺在其上,只穿着一袭白色里衣。
他的双眸闭着,薛紫夜坐在床边,她用手撑着额头,轻轻合眼歇息着。
昨日夜里,自周曦将霍展白带回来后,薛紫夜便开始忙碌,一直到今日夜里才有些喘息时间。
经过昨日夜里,薛紫夜拼尽全力相救,最终还是保住了霍展白的一条性命。
至于林夜白,昨日夜里周曦下来找到他时,他就已经要走上山巅了,然后就被周曦强行带回了后山。
想来,少不了一顿数落的。
太阳出头,露出阳光,霍展白微微睁开双眸。
他轻轻加急了呼吸,然后虚掩着眼,看到了一旁的薛紫夜。
还未多做动作,薛紫夜便醒了,她瞧到霍展白的双眸,便轻咳一声后道: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
霍展白又移回目光,他仰视屋顶,然后摇头,片刻后,又急促的问道:师妹,师妹怎么样了?
薛紫夜伸出手,将霍展白身上扎着的针一根根取回来,接着说道:她没什么事,现在正在客房里。
霍展白点断头,他眼神有些涣散。
看着这样的霍展白,薛紫夜想了想又道:师兄所说的五味药,我于昨日也在书房里找到了。
霍展白闻言看了过来,眼神带着希冀。
薛紫夜不想直视他的眸子,只默默的侧过身子继续说道:我将它们都写到了一张单子上,待你伤好后,便可按着单子去寻药。不过这寻药过程极其艰难,大多在东西两地,你要跑的地方远得很,你可以思考一下,再来找我拿单子。
“不必了,这药我一定是要去寻的,就算是只有一些希望,我也要为沫儿找来”霍展白声音坚定,他的眼眸里重新聚拢,泛出光芒。
薛紫夜看了他一眼后,便淡淡的站起身,留下一句,“先把现在的伤养好后再说大话吧”便离开了。
走出门外,迎着略微刺眼的阳光,薛紫夜微微一叹,这药方有没有效果,她知道,但她也明白这是秋水音与霍展白活下去的执念了。
走在路上,相遇宁婆婆。
“婆婆,如此下去,真的是好吗,若是有一天,他们知道了真相,那会该如何?”薛紫夜轻轻的问道。
宁婆婆笑着拉过薛紫夜的手:可若是现在就将二人的执念打碎,让得他们心死,不更是要将二人拉入深渊吗?紫夜,有些时候,人们能活下去,便就是因为一个念头,现如今霍公子与秋水夫人的执念就是沫儿,若真将沫儿无救的真相告诉他们,便是真的要将他们“杀死”,相反,现在瞒着二人,那才是为二人寻找生路,心病还须心药医。
薛紫夜垂着头,静静的听。
看着薛紫夜如今模样,宁婆婆微微一叹:我知道紫夜你的心里也不舒服,可只有如此,才能救他们三人。这件事,便是小白,也会支持的,不然他不会提出这个药方来稳住他们。
薛紫夜抬头看了宁婆婆后,又瞧向远方:我知道了,婆婆。
说罢,两人无话。
后山,林夜白抱着被子这些,去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他嘴唇微微瘪着,显然极不高兴。
身后,他先前所居住的屋子处,周曦倚靠在门前,板着脸看向这边。
知道后面周曦注视着自已,林夜白便动手揉了揉脸,将被子放下铺好后,又跑回去找周曦。
他苦兮兮的说道:阿曦,你真要赶我一个人独居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吗?
周曦不说话,板着脸点头。
见状,林夜白也顾不得其它了,他扑进周曦的怀里,继续卖惨道:可是冬季的夜里很冷,我睡不着。
周曦看了看他,微微皱眉:没事,我会将暖炉放在你的房间,这样,便不会冷了。
林夜白埋头于周曦的颈窝:可是心冷。
他拉着周曦的手,放在自已的心上。
然后假装着轻轻抽泣。
周曦有些无奈,她咳嗽一声继续道:林夜白,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赖的,先前你那清冷,遗世独立的俏公子样呢,你那行走苍生,救济万物的形象呢?都不要了?
林夜白继续抽泣,他蹭了蹭周曦的秀发,然后闷着声音:那些是外表,我里子就只是这样的,阿曦~原谅我,我以后再不会这般冲动了,我不想一个人守着冷冷的被窝睡觉,阿曦~
周曦被他吵的有些头疼,她垂眸看了眼身高比她还高一截,此刻却微微弯腰,抱着她的林夜白,接着笑了笑:你的承诺都太假,我不相信。
林夜白有些急了,他连忙抬起头来,认真道:这次真的是真的,我没有骗过阿曦!
“真的?”周曦眼眸带着几丝怀疑。
“真的”林夜白语气决绝坚定。
“那好吧,你去将被子拿回来吧”周曦伸了伸腰肢,然后轻轻道。
听到想要的回答,林夜白笑了,立马转身去拿被子,可还未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响亮的关门声。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句:我相信小白,但是小白还是要反省。
对此,林夜白有些欲哭无泪,他呆愣的回了屋,然后又出了楼,躺在小院树下,他哼哼唧唧的,发泄着心里的不高兴。
二楼窗前,周曦看着他犹如小孩子般的行为,不由灿烂一笑,开声喊道:刚才没说话,如果反省的好的话,可以考虑回屋喔。
这个屋,是周曦的屋。
闻声,林夜白立马坐直了身体,闭上双眸,开始认真反省。
看着他的模样,周曦再次一笑。
前山,用过午饭后,薛紫夜又来了趟病庐,她对霍展白说:此次你伤势极重,所以要躺上三个月了,待三个月你伤好后,便可出去寻第一味药了。
霍展白有些虚弱的咳嗽几声,然后点头道:那我师妹和沫儿他们?
薛紫晏夜继续道: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她们会与你一块走的。
闻言,霍展白勉强的抱拳道:多谢薛谷主了。
见状,薛紫夜道:别多做动作了,早点把病养好,早点离开吧。
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薛紫夜的背影,霍展白轻轻一笑,然后闭眸歇息。
出了药庐,薛紫夜去了那棵有些些许生机的白梅树下坐着,她拿起酒壶倒了杯酒给自已喝,然后侧躺下,又拿起话本开始细细品读。
一切的一切都未改变,只是谷内多了人,也少了人。
夜叔此去还未归来,他似乎于自已心里做了个决定,不找到单孤刀,绝不回来,期间,林夜白劝过他,可是无果。
之后,林夜白也没有办法,只有任之由之了。
转眼三月过去,沧海桑田不改,绿水青山依旧。
林夜白看着天色,他与周曦也要再次上路了。
突然到来的离别,倒是让这个翩翩公子多了些许离别感伤。
既是舍不得药师谷,也是分不开谷内之人。
他微微叹气,转身进屋,收拾起了东西。
前山,药庐,不久之后,霍展白也要踏上征途,他已经拿到了药单,知道了第一味药是什么,该去何处寻找。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先护送秋水音与沫儿去一趟瓜州。
这儿有一间大院子,是秋水音的,这儿距离药师谷不远,所以将沫儿安置于此最好。
霍展白与林夜白不是共同出发,但林夜白也说过,如若他于外界遇到那五味药之一的话,他会出手帮霍展白取回来的。
对此,霍展白拜谢。
随着谷内之人不断的离开,偌大药师谷便一下略显冷清下来,薛紫夜先是送走了林夜白,又送走了霍展白。
大门处,薛紫夜披着大衣,天上白雪仍然在下,可依旧遮盖不住霍展白取药的决心。
他牵着马,看向阶梯处的薛紫夜轻轻一笑
薛紫夜也看他,然后轻轻开口:霍展白你真想清楚要去取这五味药了吗?你应该明白,你若是非取这五味药,那你便是会与无数门派对立!到时,下场如何,我不多说,你也应当明白。
霍展白仰头一笑,极为彰显少年意气,他道:就算如此,我也依旧会去取来的!
薛紫夜无言,她道:那便祝你好运,我在谷中,等你取回第一味药!
说罢,薛紫夜转身进谷。
看着她的背影,霍展白横刀立马,他大喊一声“驾”后,奔驰而去。
还未进门内的薛紫夜,微微一愣后,侧身看去。
半晌后,回神进谷。
天气愈发寒冷,时间也逐渐过去,薛紫夜得到霍展白的消息不多,至于林夜白他们的,更是一条没有。
但即便如此,薛紫夜也依旧不曾流露半分担心,因为她明白,世上若有人能当着周曦的面伤林夜白,那那人可能还未出生,又或者是李相夷那样的人在现武林。
至于霍展白,鼎剑阁八剑之一,也无人可伤的,且他自身武功也不得了,世上匹敌之人极少。
看着愈发苍白的天气,薛紫夜神色自若,她微微抬手拾起一朵花瓣,白梅花的,竟然于今年花开了。
薛紫夜嗅了嗅,然后抬眸看向自已头顶那开得极为灿烂的白梅。
于是笑了笑。
原来,竟又是一年冬至!故人想来,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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