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宫离健艺不远，坐车三站路就到了。
朝天宫位于水西门冶城山上。是江南地区，现存建筑等级最高，也是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群。
素有“一座朝天宫，半部南都史”之美誉。
虽然朝天宫文玩市场和京城潘家园市场并称南北老字号古玩市场。但上辈子，李舜哪怕做古玩生意时，都没有来过朝天宫。
这是因为这里管理不善，市场里良莠不齐。市场也没有一个统一规划。很多经营品种很低端，所以李舜也就一直没有兴趣。
反倒是夫子庙地区，文化底蕴也不差，主要以门店经营为主。环境不错，人员也不复杂，吸引了很多高端玩家的趋之若鹜。
今年是91年，全国的文化市场还在孕育期。朝天宫的文玩市场，还只是被安排在博物馆边，临时划出的一个不起眼的区域里。
李舜缓缓走进市场，发现里面冷冷清清的。也没见什么人在外面揽客，自然也是乐的清闲。可以静静的在里面走一走，逛一逛。
现在的健康古玩界的氛围，还没有到后世那种张口林散之，闭口傅抱石的本土文化闭锁氛围。
再加上现在的文玩市场，资本方还是猥琐发育。那种90年代中期，众多外行来市场上淘货的奇景还没有出现。
到那时，很多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的，随身带个《书画家人名大辞典》或者《书画家款识印谱》就敢在市场现金买货。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
一路从各个摊位走过来，发现基本各个摊位经营的东西都很雷同，还是以钱币邮票为主。
就是偶尔碰到摊上字画什么的，打开一看，也是些没啥名头的。甚至还有工艺画充斥其中，说实话看到这里，李舜有点灰心了。
有的时候运气来了，是怎么也挡不住的。突然前方转角，孤零零站着的一个妇女引起李舜的注意。
这么热的天，那位妇女居然还穿着涤纶的衬衫。那件衬衫明显是男式的，有点旧，穿在那位妇女身上显得拖拖拉拉。
妇女脚下放着一卷，旧报纸包着的东西。看形状应该是什么画卷。
李舜装作若无其事的，指着脚下的那卷东西询问：“这个是什么东西，能打开看看嘛？”
妇女见有人搭讪，脸上一红。扭扭捏捏的，如同蚊子般回答：“是画，你自已随便看。”
李舜听完，也就直接蹲下，自已动手打开报纸。外面的报纸真是有些年头了，已经泛黄了。看内容，还是什么不忘阶级革命之类的。
打开后，里面是十几张画心卷成一卷，都没有装裱。把画卷一张张拿起翻看，开头几张没啥期待。都是一些没有款的画作，看水平也只能算稀松平常。
李舜已经有点漫不经心了，任务性的一张张往后翻。突然一张画上的穷款，让李舜眼睛精光一闪。
“双清楼主。”李舜都不敢相信能在这里看到这个名头。这里的双清楼主是民国元老寥先生的夫人，何女士的别号。
何女士不光是一位社会进步的先驱，其本身的艺术造诣也很深厚。
师从日本著名画家田中赖章，擅长工笔花鸟山水。此生能再次见到何女士的手迹，也算三生有幸。
李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翻看完后才发现，这堆画里，居然有四张何女士的作品。
三张穷款的分别是小写意的墨梅，工笔设色的彩莲及小鸟。都是何女士的代表风格。
最后一张居然是何画柳跋，画是何女士所作。上面长长的一段题跋，签名写的是亚子。看印鉴确定，这个就是柳亚子先生亲题。
李舜默不作声的又继续重新翻阅。当翻到何女士画作时，才稍微放慢了速度，开始仔细观察。
手指刻意的一捏纸质，没错民国时期的夹宣。印章的印泥，是上好的八宝印泥。颜色略带橙色，这个也没错。
再看款识，签名很流畅，没有顿挫，也没有矫作。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几张何女士的画没问题，都是真的，没跑了。
李舜抬起头，装作随意的询问起价格。妇女估计也是第一次做生意，想了半天才回道：“没字的50，带字的100，最后那种字多的200。”
想着这卷画里，有几张没款的，其实画的也可以。放在家玩玩，也不算亏。李舜又问：“要一枪打多少？”
妇女想了下，给了800的价格。李舜一听都这个价格了，也没啥还价的必要了。
索性就大气的掏了800块，递给哪个妇女。自已则一把抓过画卷，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已包中。
妇女见李舜付钱这么痛快，也是一喜。感激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扇面。递给李舜，这个算送的。
李舜打开那个扇面一看，签名是“心悆”，顿感脸部一阵抽抽。
北溥南张里的，溥儒的画，居然就这么折着。还漫不经心的当成添头。要知道就这一个扇面，后世随随便便就能卖个三四万，这真的是暴殄天物。
一般文物都是流传有序的。这个不起眼的妇女，手上居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李舜也感到纳闷，反正没事，就跟妇女攀谈起来。
原来妇女的公公，以前是健康有名的裱画师傅。这些画都是当年客户送来装裱的。因为那时战乱，到处人心惶惶的。也就没人来管这些画了。
老人也就一直留着。哪怕破四旧时，都没肯拿出来烧掉。这次是家里有人重病，为了救人不得已拿出来卖的。
故事听完了，李舜也就告别妇女往回走。走到朝天宫大门口，李舜特意停下来，细细打量那块德配天地的匾额。
这块匾是当年曾国藩所书。曾老也算是个妙人，四个字故意写出两个错别字。徳字中间少了一横，配字的酉中间又多了一横。
相信曾老这么严谨的人，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至于缺笔画所表达的意思，也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李舜正昂首背手，放空情绪，思索着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先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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