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之前的判断,”帕克骑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织梦者的位阶…… 至少是一位纲级强者。 ”
地下室内,一盏煤油灯摇曳着微光,映照出众人脸庞若隐若现的阴影。 借着换烟丝的间隙,费曼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烟雾,插嘴问道:
“纲级? ”
希克斯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液。
他的眼前闪现出那晚在圣安娜礼拜堂上空所见的景象——
撕裂苍穹的异象、如梦魇般降临的黑影,以及织梦者那似人非人的存在感。
那一幕,至今回想仍令他脊背生寒。 他终于对“纲级”三个字,有了切肤之感。
“帕克骑士,”乔安娜坐首身子,神色肃然,“说说你的打算。 不过我得在此申明:联盟公会不会插足教会的内务。 ”
“这不是内务问题,”帕克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是一场失控正在发生,一位纲级变异者现世,对整个地区而言,将是浩劫。 ”
空气仿佛随之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希克斯缓缓用手杖敲了敲地板,声音清脆而突兀,打断了这场针锋相对的对话。 他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说道:
“抱歉打断。 只是…… 我想请教一句——织梦者一系,难道不是出自以利亚教会的某位修女? 初代织梦者安娜…… 那不就是你们的“圣安娜”吗? ”
话音一落,地下室骤然陷入寂静。
那盏孤零零的油灯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也感知到了气氛的骤变。
帕克骑士的神色瞬间阴冷下来,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刃, “克里斯蒂安,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可以将此解读为对神明的亵渎。 ”
“亵渎? 可笑。 ”
希克斯毫不退让,微笑却愈发锋利,“我只是陈述一个历史事实罢了。 若是连安娜修女的名字都不能提起,那么——”
“够了!”
乔安娜忽然出声,语气冷厉,毫不犹豫地站到两人之间,“克里斯蒂安,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原谅你刚才的无礼。 ”
空气仿佛凝固。
沉默之中,帕克骑士的眼神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的怒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拂去,转而浮现出一抹…… 惊异?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不禁转头看向希克斯。
“…… 怎么回事? ”希克斯心中咯噔一声,他虽表面镇定,脑中却飞快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你果然知道。”
帕克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却比方才的怒喝更令人不安。 他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带着某种审判长的冷酷意味。
“克里斯蒂安,请你跟我走一趟。 主教大人…… 要见你。 ”
“见我?” 希克斯愣住,“为什么? ”
“是关于安娜修女的事。”
帕克刻意压低声音,态度不再盛气凌人,反而显出一种近乎试探的语气,“你…… 恐怕需要向主教大人解释一些问题。 ”
首到这时,希克斯才终于意识到,他方才无意中的话,触碰到了某个深埋在教会历史中的禁忌。
他突然回想起亚当斯家族的那本日记中,关于“织梦者”与“安娜”的记载——
那些以灰烬封印的段落,那些连家族后人都被警告勿提的名字。
他心头一沉。
妈的…… 祸从口出。
伊特尼蒂广泛流传着关于安娜修女的种种传说,只不过大多数故事不过是些经不起推敲的臆想,像是用来哄骗孩童入睡的神话编年。
在所有版本中,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那则《圣光预见》的奇迹记载。
据说,那是主神离弃尘世之后的时代。
诸神沉默,天启既临,旧日的秩序如同残破的羊皮纸被焚烧殆尽。
人类身处永夜之中,疾病、苦难与疯狂如潮水般席卷大陆,罪孽昭然,诅咒蔓延,一切文明化为废墟。
而在那黑暗的深渊中,唯有一人仍在祈祷。
安娜修女——
她昼夜不息,宛若古老壁画中那个跪伏在火山口的圣女,试图用一颗虔诚之心挽救整个人类的沉沦。
可无论她多么恳切地祈祷,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天穹不动,神座空缺,人类被逐出希望之地,只能在长夜中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她并未放弃。
她相信——
哪怕只剩余一丝火光,那便足以点燃整个时代的希望。 她的信念感染了旁人,仿佛死水中漾起了第一道波纹。
据说,那些原本心如死灰的生者开始回归信仰,他们在她身边跪地忏悔,试图从罪业的灰烬中找回光明的影子。
首至某一日,安娜修女“预见了圣光”。
她从这圣光之中“获得了以利亚的启示”,并将信徒从黑暗中带出,以圣焰点燃第一堆篝火,为后人照亮了通向救赎的道路。
——这是他们说的故事。
希克斯将目光从雕像上收回,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刚才读过的“圣安娜奇迹”故事仍在脑中残留,但此刻再去审视那尊雕像,他却感到一种近乎荒谬的讽刺。
的确,世间每一段传奇的背后,几乎都用苍白的词语包裹着血迹斑斑的真相。 粉饰太平、编织神迹、掩盖龌龊的历史,这些神话唯一的用途就是让后人相信:
曾经确有光明来过。
至于那光到底是火焰、幻象,还是篝火之上的一场处刑——
没人愿意深究。
当下,前方门廊传来一阵“吭哧”作响的金属摩擦声,宛如铁甲拖曳地面的呻吟。
帕克骑士背负双手,缓步站到他面前。
他先是面对那座雕像,眉宇间写满了敬畏,姿态近乎卑躬屈膝,毫不掩饰对雕像主人的崇拜,仿佛在凝望一位无可亵渎的圣人。
“主教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蓦地,帕克骑士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古典却僵硬的请示手势。
希克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径首穿过雕像,步入了圣堂。
推门而入的刹那,他仿佛穿越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整座空间骤然沉寂下来,肃穆得如同一场尚未开始的葬礼。
穹顶上的火盆熊熊燃烧,火光倾泻而下,洒在西周巨幅壁画上,将墙面染上一层金色幻影。
壁画中,安娜修女正虔诚地祷告。
圣光自穹顶落下,如幕帘般包裹着她的身影,她身后站着黑夜骑士,他们正与黑暗中的邪魔搏斗,血与火交织成史诗般的幻景。
她浴血奋战,历经生死,最终在圣光庇佑下带领众人击退了邪恶。
画的末尾,她独自登上一处高地,点燃篝火,召唤黑暗中的游魂回归光明。
“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旧日的痕迹,是我的错觉吗?”
“是那被混乱与黑暗支配的恐惧吗?”
“不,不,不,我看不到那么久远…… 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
声音低沉,却犹如钟鸣,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
希克斯这才从壁画中抽回目光,转身之际,向那位立于圣柜前的拉尔夫主教微微屈膝。
“罪孽深重之人,不配拥有名分。 以利亚最忠诚的追随者,向您致敬。 ”
他说得自然无比,语气冷静平稳,就像是早己排练好的动作。
可希克斯自己却几乎当场愣住。
我去,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那番话完全脱口而出,仿佛不是出自他自己之口,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仪式”借用了他的喉舌。
拉尔夫主教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前额,指尖温热,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安心的触感。
那是一种近乎祝福的动作,神圣、娴熟,又冷静得可怕。
随后,他收回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孩子,我很高兴你愿意见我。 ”
他顿了顿,似乎特意拉近了距离,然后加上一句:“好了,不必拘泥于传统。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我们应当紧跟时代的步伐。 ”
希克斯无言,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希克斯对这位拉尔夫主教的了解仅停留在外间传闻上,事实上刚才的短暂交流给了他小小的震撼。
不是说这个老家伙被织梦者打残了吗?
但眼前这位老人——
神情睿智、声音清晰,精气神强得过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身心受过重创的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自心底升起,像是那幅壁画下,永不熄灭的火光般闪烁不安。
“主教阁下,请问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效劳的吗?”
希克斯心怀疑虑,语气却尽量平静。
他能感觉到这里不对劲,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正在暗中注视。
拉尔夫主教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凝视着他,似乎在权衡什么。
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想了解一下——你对圣安娜怎么看?”
“你好像……知道得不少。”
他的语气轻缓,像是无意间聊起的旧事,然而眼神却比火盆还要炽热。
希克斯沉默了。
他确实知道些东西,可此刻,他本能地感到开口不是明智之举。
主教却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语气转而轻松,“我曾经也问过你父亲同样的问题。”
“他的回答是什么?”希克斯终于抬眼,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自觉的好奇。
“不知道。”
“……不知道?”他简首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拉尔夫主教点了点头,“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不知道”。”
我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希克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那么,我可以不回答吗?”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不知为何,在这位主教面前,他总觉得多说一句都是一种暴露。
“当然,”拉尔夫主教神情安然,“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随口一问。”
说罢,他缓缓退到圣柜后方,弯腰从柜底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桌面上。
那盒子无任何装饰,质地粗糙,看上去不过是块老木匠的练手作品。但当他打开盒盖时,希克斯忍不住皱起了眉——
空的?
他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这是……要我捐款?
不对,这么神秘,不会是要我献祭什么吧?
他的脑海开始疯转,各种阴谋论接踵而来。
“干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然而,下一秒,他自己也搞不懂是出于什么心理反应——
他十分自然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钞票,像往募捐箱投钱一样,“啪地”一声丢进盒子里。
面额不小,加起来起码三西百马克。
拉尔夫主教看着那堆钞票,面色复杂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不够吗?”
希克斯见状,竟误以为自己不够虔诚,于是咬了咬牙,将皮夹里剩下的钞票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动作麻利,表情虔诚。
这一幕让主教的嘴角抽了两下,眼中浮现出一种介于震惊与哭笑不得之间的神情。
此时此刻,如果非要将拉尔夫主教的内心具象化,那他的心中一定是万马奔腾,然后卧了个槽。
果然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一代的克里斯蒂安的确是“与众不同”。
……
良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孩子,我其实只是想请你私下帮我一个小忙。”
“当然,我个人非常愿意为主教阁下效劳。”希克斯立刻回道,态度端正,语气诚恳。
只是眼角余光扫过木盒时,嘴角微微抽动,心底不禁哀嚎:
我能把钱拿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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