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的汤就用勺子打在碗里,一勺下去,白瓷碗里热气腾腾,的芋头用勺子轻轻戳几下就化开,花生也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新嫩,煮出来有股淡淡地鲜甜味,再加上煮了糖进去,就更鲜甜了。
“栽了一片芋头,还是吃到过冬了”,李石九端着碗,吃了一口说道,早上冷,他戴了一顶带毛的帽子。
奶奶走过来坐下,端起其中一碗,对李石九说:“我当时说种一点,你还有意见,说是不好吃,不要种了”。
“这下吃到嘴里了你才知道好”。
李石九咧嘴笑笑,三两下吃完碗里的,随意地擦了擦嘴,“就是,吃到嘴里才知道好的嘛,不吃怎么知道?”。
祝小双捧着碗,手掌都暖和了,他用勺子舀起来吃了一口,芋头很软烂,一口下去又甜又糯,他吃得眼睛一亮,忍不住舀了两碗。
李桥看着他,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撩开了一点,“头发要吃进碗里了”。
祝小双放下碗,认真地说:“哪有……隔得远呢,进不去的”。
他腮帮子鼓起来,嘴巴不停地嚼着,李桥看着他,而后淡淡一笑,收回视线的时候说道:“吃进去了你又看不到”。
“不会,我……我看着呢”,祝小双拨开自已的头发,一边盯着碗里一边吃东西。
转眼间已经到冬月里了,家家户户要着手杀年猪,村子里一户人家杀猪,其他家都去帮忙,然后聚在一起吃晚饭。
今年褚汉山家里最早杀年猪,李石九白天去山里砍竹子,正好碰到了褚汉山,褚汉山站在石头上,喊了一声李石九。
“李四兄弟!早起来砍竹子吗?”。
褚汉山年纪比李石九还大上几岁,满头白发,早些年上山砍柴,下河抓鱼,放牛开荒,那也是个勤劳能干的汉子,现在上了年纪也不服老,整日还往山上跑,时不时去挖点草药,顺便拾点柴火回家。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声音沙哑,倒是很有力道,李石九正在砍竹子,猝不及防还是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褚汉山。
“我还说是谁呢,喊一声怪吓人的,褚老哥,你怎么又跑到山上来了?” ,李石九看着褚汉山,正慢悠悠地从坡上挪下来,他也走过去几步。
褚汉山身上带着砍柴刀,身形瘦削,脸上的老年斑一年比一年明显,他笑呵呵地,嘴里的牙齿残缺不齐。
“嘿呀,家里头待不住啊,出来走一走么身子都利索些呢!”。
“这段时间身子舒服点没有哦?瞧着你倒是还精神劲足喽!”。
李石九摘下帽子,跟褚汉山一起坐在大石头上面休息,背后是成片的竹林。
褚汉山望着对面的大山,每天傍晚时分,太阳都从这座山背后落下,他抬手拿出身后的水壶,动作迟缓地打开盖子,喝了两口水。
吞咽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干瘦的脖子上,皮肉已经松垮,像是往日苍劲的青松忽然老了,树皮干枯。
“老了么哪天都一样呢,只是说今天舒服点,明天难受点,只要身上不疼不病,就算是舒服了,你说对不对嘛?”,褚汉山咧着嘴笑道。
“是喽,就是这个道理的”,李石九擦擦头上的汗,又伸手把右腿的裤脚扎了扎紧,有时候空荡的裤腿会散开,就得时不时重新扎起来。
褚汉山望着他那条残缺的腿,轻轻叹了一声,“你这腿,也残疾成二十多年了,哦,快三十年了,难为你,一条腿还是过到这如今了”。
一般人很少在李石九面前提起他这条断腿,因为怕李石九心里难受,另一方面其他人辈分也不够,实在不适合谈起。
但褚汉山不一样,当时李石九出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那是六几年的时候了,褚汉山只要微微一回忆起来,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下了一夜的暴雨,褚汉山和李石九都还正当壮年,一行人到山上砍木头,山里下过雨后地面变得湿滑,李石九就在那晚出了事,木头倒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跑开,结果一条腿被压在粗壮的树下,当场骨头就断了,李石九一个壮年男子疼得昏了过去,最后被送去镇上卫生所医治,命是保住了,但没了一条腿。
褚汉山移开目光,现在他们都老了,只是想起那次的事故,难免还是会心里一颤,一个山里男人,靠双手双腿吃饭过活,李石九当时才四十岁左右,就生生没了一条腿,褚汉山作为事情的见证者,难免心里也替他可惜。
李石九拍了拍裤腿,苦笑道:“是喽,都三十年了,日子过得太快了”,身上少了一条腿,起初是不习惯的,李石九总是会下意识地站起身,然后猝不及防地摔倒,才会意识到自已没了一条腿,那种感觉,不痛是不可能的,时过境迁,李石九早已学会和山里的岁月打交道,只要有一口气,就得重新站起来,每天好好活着,才不浪费这一辈子的光阴。
“不讲这些喽,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坐在一处倒还不讲点好的”,褚汉山忽而又笑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时候不早,他也得回家去了。
“我家里明天杀年猪喽,你跟曹四妹过来吃饭嘛,李桥么喊他来帮忙,我就不去家里请喽!”。
褚汉山看着李石九说道,村里杀年猪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要请大家吃饭,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活,比如杀猪前要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洗干净,还要准备好大锅,烧水壶,去年的腊肉也得收拾起来,腾出地方挂新的肉。
李石九点点头,“你家今年怎么这么早哇,往年都是等到快过年才杀年猪,今年赶早了吗?”。
褚汉山摆摆手,眼睛笑开了说道:“我家小儿子回来了嘛,就想着早点杀完,每年等到过年太晚喽!”。
“哦,今年他还回来得早嘛!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怕是看见都认不出了”,李石九说着,还想了想褚应飞的模样。
“嘿嘿,是啊,回来得早么他妈都高兴些,不说了,反正到时候叫着曹四妹一起过来吃饭,不要忘记了”,褚汉山说到最后还不忘提醒他。
“好,有人请吃饭我是最积极了”。
褚汉山说完事,转过身背着他的小竹篓走了,山里崎岖,他走得很慢。
祝小双在家里照了镜子,平时只顾跟着李桥往山间地头跑,毛头小子,除了洗脸洗澡也不大会收拾自已,眼下看过去,镜子里的人头发已经长了许多,确实也该剪短一些了。
于是祝小双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桥哥”。
李桥正在院子里打黄豆,前几天把地里最后的一点粮食收回来了,趁着白天有太阳,拿出来晒了几天,这会儿已经可以脱粒了。
听到祝小双的喊声,李桥应了一句:“怎么了?”。
祝小双跑到院子里,蹲下身指着自已的头发说道:“你说,我这头发是……是不是得剪了?”。
李桥抬起头看了眼,他头发确实长了,很多时候老是遮了眼睛,怪不舒服的。
“想剪了?”。
祝小双撩开头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来,他眼睛朝上看,“嗯”。
李桥坐着也比他高出许多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低着点头,“想剪我等会带你去”。
祝小双:“去哪里剪啊?”。
“村里,邱姨妈家,她专门给村里人剪头发的”,李桥说完,手上也没停下来,一下下拿棒槌敲打着黄豆,晒过的黄豆粒敲几下就从壳子里蹦跶出来,粒粒。
“好……”,祝小双也不知道这个邱姨妈剪的好不好,他揪着自已额前的头发,伸手比划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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