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子，温柔……算了，她也没多少温柔。她很平和……是的，她很温和，从未见过世间有和她一般平和到内心似乎从未有过波澜的人。”
颜捧哏道，“哦，就跟你高高在上，把别人看的透透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一样。”
天玑被噎住了，半晌才道，“我是邯郸学步。我一直在模仿她……”
颜揉了揉眉心，“那你继续说吧。”
…………
天下初分、九州动荡，天玑还是一介凡人，官拜太守，统御一方。
天玑与妻子姜氏心怀苍生，上任伊始，踏入田间地头，与百姓同耕，丈量荒芜土地，规划灌溉沟渠。
其夫人姜氏，悬壶济世，出身书香世家，高门大户，却无半分娇气，紧随天玑身侧，施粥救贫，于街巷筹建医庐，为伤病者祛痛。
那几年，郡内谷仓渐盈，幼有所学，商贸初兴。百姓谈及太守夫妇，皆赞不绝口，传颂其恩如春日暖阳，暖彻寒心。
太守府中，常能听闻他们商讨民生的低语，从开垦荒田、兴修水利，到减免赋税、开办私塾，桩桩件件，只为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富足。
集市上，孩童嬉闹，货郎吆喝，处处是烟火升腾的盛景。天玑常与姜氏携手漫步其间，琴瑟和鸣。
二人刚踏入街巷，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街边卖早点的阿伯，正手脚麻利地将热气腾腾的包子从蒸笼里取出，见太守夫妇走来，忙放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太守大人、夫人，早啊！这新出锅的包子，二位尝尝？”
天玑微笑着回礼：“阿伯，您辛苦了，生意可好？”
阿伯憨憨一笑：“托大人的福，日子还过得去。”
姜氏走上前，掏出几枚铜钱：“阿伯，给我们来四个包子，看着就香。”阿伯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人和夫人能赏脸吃我的包子，是我的荣幸，怎敢收钱。”
天玑笑着劝阻：“阿伯，您这手艺，值得这份报酬，莫要推辞。”
说罢，将钱递到阿伯手中，接过包子，与姜氏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桃花酥，新鲜出锅的桃花酥呦！”
姜氏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天玑见状，嘴角泛起一抹宠溺的笑意，轻声道：“夫人可是想吃？”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天玑立刻上前，从买了一大袋，转身递给姜氏时，还细心地用手帕包好递给她，柔声道：“小心些，莫要烫了嘴。”
姜氏不好意思的轻拍了他一下，笑嗔怪道，“夫君是说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咯！”
天玑立马恭敬行了个拱手礼，“岂敢岂敢。”
一路上，他们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被拉得长长的。
街头巷尾，孩童们的笑声日益爽朗，集市喧闹，货物流通顺畅，百姓见太守夫妇出行，皆面露敬意，躬身行礼，那是对贤能父母官最质朴的尊崇。望着安居乐业的百姓。
然而，物极必反，福兮祸兮，风云突变，叛军如汹涌恶浪席卷而来，一路烧杀劫掠，直逼城下。远方叛军蜂拥而来，一路烧杀劫掠，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天玑所在的城池，仿若惊涛骇浪中的孤舟，岌岌可危。
城垣之上，军旗猎猎，百姓哭声震天，恐惧如阴霾笼罩。天玑身披战甲，欲率守军拼死一战。
街巷之中，饿殍横陈，腐臭之气弥漫在空中，令人作呕。妇人们披头散发，抱着死去的孩子，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巷：“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集市上，往日热闹的摊位如今已七零八落，货物散落一地，被马蹄践踏，被鲜血染红。幸存的小贩们，眼神惊恐，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自已赖以为生的营生毁于一旦。
月光倾洒在破败的村落。简易的医庐内，烛火摇曳，映出姜氏中满是疲惫与焦灼的面容。她已记不清这是连续忙碌的第几个昼夜，桌上堆积如山的草药，在昏黄光影下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随着战事愈演愈烈，伤者源源不断涌入。病榻上，有缺了胳膊的农夫，为守护家园拿起武器却惨受伤痛；有被流矢击中的老妪，本应安享晚年，此刻却在生死边缘挣扎。姜氏穿梭其中，脚步愈发沉重，心力交瘁之感如汹涌潮水，将她淹没。
姜氏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进屋内。她发丝凌乱，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身上那件素色衣衫早已污渍斑斑，血迹、药渍相互混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刚放下药壶，还未来得及整理，熟悉的脚步声便传入耳中。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干裂的嘴唇微微牵动，欲唤出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只能发出微弱的“咳咳”声。
天玑望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着她的脸颊，柔声道：“辛苦你了，我的娘子。”
姜氏闻言，撑了这么久的情绪也瞬间决了堤，眼泪滴落在夫君的手背上，她靠在夫君怀里，温声低语：“今日伤病者太多，我……我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天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搂得更紧，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安慰道：“我知道。前方战事我一定会撑住的，为了你，为了城中百姓。”
姜氏紧握住天玑的十指，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决绝道，“夫君，留得青山在，方可救万民于水火。今若你我一死，百姓何辜？妾愿以命守城，换你出城搬取援兵，此为生机一线。”
妻子紧紧握住他的手，手心冰凉却透着力量，天玑含泪痛斥：“要生同生，要死共死，我怎可弃你与百姓而去！”
可姜氏心意已决，“大人，若城破，百姓怎可活，万劫不复，大人！妾身自幼读书，您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妾身从未求过你，就当我求你了，去吧！”
城内战火纷飞，姜氏亲上城楼，鼓舞士气，指挥军民以砖石、热油御敌。叛军攻势愈猛，死伤无数，然百姓见太守夫人身先士卒，亦拼死抵抗。三天三夜，硝烟弥漫，血染城墙。目光望向天玑离去方向，似要以鼓声为他祈来援兵。
天玑狂奔城外，听闻身后惨嚎，肝肠寸断。援军并未赶到，唯见满目疮痍，尸骸遍地。可城外叛军犹如蝗虫一般，络绎不绝。他的气力也慢慢耗尽，节节败退。
然而就在血染黄沙，节节败退就要抵达城门的那一刻，鼓声渐渐息了，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那一声巨响，如同撞在天玑的心上。
他被自已的妻子关在了城门之外，他的妻子选择让城内之人活，让自已的丈夫死。
当他被敌军乱刀穿心，濒死之际，天玑眼前再度清晰地浮现出城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妻子决绝的背影。他的嘴角淌出鲜血，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悲痛。
在敌军又一轮疯狂的砍杀中，一把利刃直直刺入他的胸膛，穿心而过。天玑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倒下，可双眼仍死死地盯着城门方向，似要将那门板看穿，寻到妻子的身影。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与妻子携手走过的街巷，百姓安居乐业，孩童欢笑奔跑。
…………
颜听着故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感慨道，“舍一人而救苍生，是好事。但前提是舍的这个人不能是别人呀，要舍也是舍自已，怎么能拿别人的命给自已办事呢！你的这个妻子哟~她伪善。”
天玑看着颜这一副跟评说故事一般的表情，轻笑一声，“她可不伪善，我与她救人积福，我们的功德早就够我们成神了。她知道，哪怕我死了，也会得道成神，这些她都算好了，从她诓骗我去找援兵开始就算好了。”
颜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收了眼神回去，冷笑一声，合着他们夫妇是把那些人当成工具了呗，生灵涂炭其实就是人家得道飞升的垫脚石。颜笑而不语，自已玩着杯子。
天玑看颜玩着杯子，“你还要继续听吗？”
颜皮笑肉不笑道，“当然。”她把这个自我感动的故事听完，这个世界可就要被她大操大办了，她当然要听完，哪怕跟屎一样，她也要尝尝咸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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