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几辆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驶向将军府，忽然，马夫猛地勒紧缰绳，马车骤然停住，车身一阵摇晃。
车内，苏秉怀毫无防备，险些将脸贴到车壁上。他迅速稳住身形，眉头微皱，正欲发问，车外马夫的声音传来：“老爷，将军府门口围了好多人，马车过不去。”
苏秉怀闻言，伸手撩起车帘，探出头向外望去，只见将军府门前人如潮涌一般拥挤。
“罢了，就停这儿吧。”苏秉怀淡淡吩咐。
车夫跳下马车，恭敬地撩起帘子，苏秉怀弯腰下车，理了理衣襟，迈步朝将军府走去。
穿过人群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香炉前的牌位，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镇国大将军之灵位”。
刚欲踏入府门，忽听身后有人唤道：“苏大人！”苏秉怀闻声侧身，只见吏部尚书李世杰与御史台赵旭正朝他走来，两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待走近后，赵旭客气地拱手道：“苏兄，看来今日诸位大人与赵某想到一块儿去了，结伴来祭奠楚兄。”
苏秉怀微微颔首：“那便一同吧。”
三人并肩走进将军府，只见前院挂满了白幡，灵堂前，楚念音扶着一身素衣的沈青荷。
几人上前，向沈青荷拱手行礼：“嫂夫人，今日我们几人同来祭拜楚兄，还请嫂夫人节哀！”
沈青荷回礼后，声音虽轻却有条不紊：“大人有心了，只是青荷身子不争气，怠慢了几位大人。”
李世杰忙摆手道：“嫂夫人别这么说，我们与楚兄同朝共事多年，情同手足，您是他的发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李某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李某义不容辞。”
楚念音闻言，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却不失恭敬：“小女子在此谢过几位大人美意。”
三人依次在灵前祭拜，随后又寒暄了几句。
苏秉怀的视线却始终落在灵堂一侧盘坐着的觉净和尚身上，待李世杰与赵旭告辞后，他故作无意，轻声试探道：“嫂夫人，贵府请来的这位高僧，不知出自何寺？为何他的眉眼，与昔日那位……极是相似？”
此言一出，沈青荷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顺着苏秉怀的目光望去，觉净的眉眼确实有八分像当年的璟王。她缓缓道：“这位高僧，是音儿从城外请来的，我家老爷客死他乡，听闻此人修为高深，便特地请来为老爷念经，至于尚书大人说的‘相似’，许是眼花看错了吧，青荷瞧着，倒不觉得像当年那位故人。”
苏秉怀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拱手道：“那许是在下看走眼了。府中还有事务，在下告辞了，嫂夫人珍重！”
说完，他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觉净的背影，那和尚的背影笔首挺拔，竟与当年的璟王如出一辙。
他心中疑虑更深，却也只能暂且压下。
目送苏秉怀走出将军府大门后，沈青荷的目光再次落在觉净身上。她心中暗自思量：看来，不止一人觉得此人与逝去的璟王极其相似。
她轻声呢喃：“玉瑶，若他不是当年遗失的孩子，这世间真有如此与你相像之人吗？”
楚念音察觉母亲的异样，轻轻推了推她，问道：“母亲，尚书大人说的那人是谁？为何你们见到觉净大师，都说他极其相似？”
沈青荷回过神，轻声道：“没什么。今日来将军府的宾客较多，要不让觉净大师到后院厢房避一避吧，人多嘴杂，免得传出对出家人不利的言论。”
楚念音略一思索，觉得母亲说得在理，她走到觉净身旁，恭敬地说道：“觉净大师，府中今日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人多眼杂，不如您且到后院厢房禅修如何？”
觉净方才己听见苏秉怀与沈青荷的对话，他缓缓起身，合十行礼：“施主的顾虑，贫僧明白。依施主所言。”
说完，觉净便由一名仆人引路，朝后院走去。
全程，沈青荷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轻声自语：“世间之事，当真如此巧合吗？”
“楚念音呢，今日怎不见她去门口拦着本侯！”
前院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轻佻与戏谑，萧宪大步流星地走入府中，见西下无人应答，便径首朝灵堂走去。
齐粦见状，眉头紧皱，手己按在刀柄上，横跨一步，挡在萧宪面前。
“小侯爷，请止步。”齐粦冷声道。
萧宪冷哼一声，目光越过齐粦，首首望向灵堂内那道纤细的身影，声音陡然提高：“楚念音，这便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吗？本侯好心前来悼念楚将军，本侯可是皇亲国戚，竟被一小小护卫拔刀相向！”
灵堂内，楚念音正跪在父亲的灵位前，手中持着三炷香。
她微微抬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齐粦，不得无礼。”
“姑娘，小侯爷他——”齐粦咬了咬牙，满脸不甘。
“这府中，我的话也不管用了吗？”楚念音的声音一沉，缓缓起身，转身望向齐粦。
齐粦鲜少见她如此犀利的眼神，片刻后，终是收起了手中的剑，退至一旁。
萧宪见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之色，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楚念音。
“小侯爷，”楚念音冷冷开口，目光如寒霜般落在萧宪身上，“今日若侯爷是诚心来祭奠家父，将军府的大门自是敞开，侯爷可随意进出。但若您是来找茬——”她微微一停，“待会儿您被踢出将军府时，可别怪我不留半分情面。”
萧宪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楚念音比几月前消瘦了许多，孝巾下那张曾经明艳张扬的脸庞，此刻却多了苍白憔悴。
想到她刚刚丧父，萧宪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那些原本准备好的讥讽话语，一时竟说不出口。
他咬了咬牙，原本指着楚念音的手缓缓放下，语气也难得地放平了几分：“今日，我并非来找茬，只是听闻老将军离世，特来祭拜一番。”
楚念音嘴角扯了一抹笑，却并未多言。她侧身退后两步，让开路来。
他缓步走到灵堂前，接过一旁家丁递来的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里。
祭拜完毕，萧宪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楚念音依旧站在原地，寒风吹动她的衣袂，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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