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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李鬼

小说: 八面玲珑   作者: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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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的驳杂灵能乱流改变了山风,它带来阴寒湿冷的雨水。

太阳总是打不起精神,自天魔灾难降临以后,海东村也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每当夜幕降临,阔叶林里常常耸立着一个个诡谲离奇的人影,他们互不相干,似乎失去了所有神智,衣衫褴褛麻木迟钝,常常能嗅到一些铁锈味,能看见暴露在外的脏器,丢失了一部分躯干,只剩下半个身体也能爬行——或是再倒霉一些,只剩下半身的异鬼,依然要从肚腹里长出一张新的嘴巴,好像铜铛锅皿,发出悲苦凄惨的呜咽声。

不知什么时候,海东村的村民已经习以为常,在这阴阳交界,善恶混杂,是非不分,生死难辨的魔界妖域之中苟且偷生。黄昏时刻的最后一抹阳光,跟着平阳县大胜的消息一起来了,它变得更强烈,却不够强烈。

黑潮好像离开了,却没有完全离开,留在土壤之中溃烂腐臭的血腥味依然在毒害新的生命,从娘胎里呱呱坠地的孩子往往长着两张嘴,四只眼,似乎这先天胎光受到了污染,强烈的灵能潮汐没有退去,三毒教的余孽丢了肉身,那一缕缕残魂变成了邪灵——又找到了新的宿体。

往往这种畸形儿要害死母亲,生下来的妖怪得接受残酷的石刑,街坊邻里都得跟着倒霉,住在街巷里左右两户的乡亲,也会害怕自家婆娘变得疯疯癫癫,也会害怕三圣教的大仙找上门来。

沉尸地早就荒废,自从太乙玄门屏山战团的将士杀死了土地神以后,海东村变得清净下来。

夺走了民俗祭祀的神灵,再也没有三圣教的消息,天驰国的军爷丢下辎重,兽栏里的军马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却没有一个农户敢牵回家里——霸占军资要杀头,同谋获利者夷三族。

瘟病折磨着他们,到处都是死尸,亦或是与死尸堆放在一起,两眼无神颓颓老矣的失能之人。

山林鬼气森森,游荡在神鹿山交界地的异鬼难以侵入这片人类村庄,它们血红的眼睛与食腐飞鸟混在一起,偶然能见到骸骨深处的紫红肉芽延伸出来,它紧紧锢住乌鸦的头颈,也不知道是谁吃谁——鸟喙衔着半颗眼球,刚要去啃食异鬼,反被尖牙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这鬼怪的脸蛋立刻长出羽毛纹饰,与它的天魔圣父一样,吃什么补什么。

官道的石砟叫肮脏的雨水洗刷过一遍,喜鹊河入海口方向的火山群早几天异常活跃,这块躁动不安的混沌大地发了疯,鼻腔里渗进一股浓烈的硫磺味,秋收时节害了庄稼,粟谷都要被这地火天灾给害死。

路边的马尸无人来处理,跟着早两个月战死的天驰官兵一起曝尸荒野,锈铁和异鬼肉芽在泥土里蠕动着,血肉瘟衍生的粗壮棘皮腕足好像百足蜈蚣,它们在迅速生长,又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凋亡,如此反复循环,终究难以根除。

太阳完全落山以后,雨夜之中便有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往海东村赶。

两匹杂色矮脚马喘着粗气,从黝黑的眼尾斑纹中渗出泪水,马夫依然在奋力挥鞭,只怕山林之中窜出来食人妖魔。

“驾!哈!驾!!”

“车夫,还有多远?天完全暗下来了!”

侍童小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怠慢了我师父的除魔大业!你要遭报应下火狱!”

“客官!客官!”车夫满脸烂疮,只有一件短褂,深秋时节叫寒雨淋得浑身发抖,“或许还有十里地?八里地?还请上仙饶命,饶命呀!往海东去的生意不好做!出了志流国那是一山一关,一河一卡,太乙玄门派来的守将见了通关文牒才肯放人——耽搁了些绕路的时间。”

“废话。”侍童满脸不屑,揭开车马帘幕时,就看到他年轻且阴柔的面容,带着些怨毒的眼神:“你收钱倒是手脚麻利,也夸下海口,只要上了你的车,三日之内可以赶到海东——不必再去别处寻了。”

“确实!确实!”车夫满头冷汗,连声应道:“没有别人敢来,也没有别家车马能来,小的没有骗您呀!”

“玄风童子,你不要吓唬他。”车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低沉嗓音。

“武灵真君,徒儿只是教训这贱种,要他长个记性,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玄风童子”悻悻不满,阴着脸回到马车里——

——侧帘透进来的微弱红霞照亮了男人的脸。

他的面容方正,气质刚毅,看上去三十六七岁左右,体态魁梧满头白发,眉毛也染成灰色。

这位“武灵真君”坐姿端正,占了马车一列双人位,侧座还有一个体态消瘦浓妆艳抹的女人。

“师父...”没等“玄风童子”开口讲话。

“武灵真君”缓缓开口,从容不迫八风不动:“天驰国大司徒广发招贴,要抓捕海东地方四处流窜的妖孽,恰好是东宇洲界神鹿山的庇荫地——黑潮邪气不能散,太阳光辉难以侵彻这片悲戚之地,贫道来斩妖除魔普渡众生,何必去为难劳苦百姓?”

玄风童子唯唯诺诺的应道:“是...是...”

就听到车夫呐喊:“上仙慈悲!上仙慈悲!”

这位志流国的驿站马夫丝毫没有觉得奇怪,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仙人为什么要坐他的马车?既然都成仙了,为什么不能飞来海东?

武灵真君的名字如雷贯耳,屏山战团的尖刀队都归太乙玄门管理,为何要绕山寻路,避开关卡才能深入天驰国的领土?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疑问,有那么多的玄机,他也不敢问,不敢声张,因为主顾给的太多了,足有十六两黄金,雇他跑六百六十八里,从平阳县河西跑到神鹿山郊。

马车一路跋涉,反复绕山奔波八个时辰,窗外的雷霆炸响,瞬间照亮了女眷惊慌失措的瞳孔,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劳累折磨,只觉得肚腹翻江倒海,拄着窗缘吐了出来。

“呕!——”

她吐得口鼻发酸,嗓子眼传来阵阵灼烧感,吸到一口硫磺水汽,似乎心肺都开始绞痛。

武灵真君说:“宝萍尊者如何了?感应到妖魔?行气吐纳受了阻碍?”

玄风童子上前查探,抓住女眷肩头的轻纱,又狠狠在屁股上揉了一把,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想往肚腹和胸脯,全然不顾这婆娘的死活。

武灵真君冷哼了一声,玄风童子终于作罢,轻轻拍打着女眷后心,从须弥芥子里取来黄符和丹汤,搅合在一起,用香炉加热了,一股脑灌进这女人的嘴里。

“臭婆娘...”玄风低声说:“你要是再敢跑,我把你脸刮花,头发一根根拔光,要你扮天竹比丘尼...”

“噫!”女人先是被路边的马骨吓了一跳,又叫堆积如山的官兵尸首吓得面无血色,半个身子回到马车里,嘴角还留着一些姜黄色的胃液。

她已经逃过一回,起先收了这对师徒的钱,天上掉下来金元宝——武灵真君要她做侍妾,她这个如何能拒绝呢?

上了马车以后才发觉不对劲,十有八九要出志流国,听到目的地是海东,她肠子都悔青。这一路上牙尖嘴利的徒儿要她乖乖听话,给她买新衣换香粉,弄胭脂涂朱红,或许这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刻,可是要她来扮宝萍仙尊?那是什么?她听过后土娘娘的传说——要她扮演一个神?

她终于清楚,终于明白,这个武灵真君是假货,这个玄风童子也是假货。

要跑到妖魔肆虐的地方,要去趁火打劫捞大钱哩!

“听到了吗?”玄风童子恶狠狠的说。

女人不由自主的往武灵真君身边钻:“是...是...是...”

徒弟看上去凶恶奸猾,至少这师父面貌气质还是英俊潇洒的,至少一眼看上去足够可靠。

“到了!到了!”车夫卖力呐喊着。

武灵真君:“玄风,你看一眼,还有多远?赶马伙计要是胡说八道,看不清夜路,你能夜视,帮他一把。”

玄风童子再次钻出帘子,透过黑漆漆的雨幕朝着远方眺望,或有三四里,隔着喜鹊河的回流湾,还有见到不少渔家的临时窝棚,确实靠近海东村了。

“还有三四里的路途。”

车夫笑嘻嘻的嚷嚷着:“上仙!没有错吧?!我要说真话做真人的!没有错吧?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武灵真君点了点头,把搂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暖臂腕使这女人感到安心。

“抓紧我。”

玄风童子没有讲话,回到马车里,他就抓住了座椅车栏,似乎在等待良机。

一把三寸飞剑离手飘飞,往飞驰的车马前方掠空疾行,打出一道道斑斓神光,它嵌进泥土迅速生长,便有一块块岩石拱起。

本来是最后一段路途,马夫看不清夜路,就感觉身体一轻,人也飞了出去。

马儿撞在岩台上骨肉俱碎,颅脑都嵌进脖颈里,拽着大梁和缰绳往前奋力奔驰的姿态一下子失衡,跟着突然就一头跌死,没了声息。

马夫滚走十六圈,在尖利的石砟道路上喝了一肚子污水,疼得几乎呕出来,他两腿断得干净利落,脑瓜子嗡嗡作响,身上手上都是血,瘫在路边,与锈蚀的盔甲混在一起。从这积尸之地中传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动静,泥土之中冒出了肉蜈蚣,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仿佛有两块碎脊梁穿透了喉口,撕开他的肺,要扎穿他的心。

他变成了畜牲,与那两匹矮脚马一样,只懂得喘气了。

耳朵里在打雷,却听到比雷声更残忍,更冷酷的声音。

“他还活着么?”玄风童子从马车中挣扎出来。

碎裂的车架里,武灵真君随手一挥,搂住那婀娜多姿的“仙女”,撑着“珍珠琉璃伞”一起下车,准备走去海东村。

“似乎还有气息,玄风,你去结账。”

“不是结过了么?师父?”玄风走到马夫身边来,蹲下查探气息。

武灵真君:“蠢货,把金子拿回来。”

玄风满脸嫌弃,起先摸不到金银,这将死之人的短褂里藏不住任何东西,他又往腰腹摸,终于摸到凉飕飕的玩意,抓住来两块碎骨。

“噫!~恶心!”

武灵真君:“找不到么?”

“徒儿以为找到了!这家伙买不起棉袄,骨头都冻硬,还以为是金子呢!”玄风童子骂骂咧咧,接着往腰带搜。

马夫跌下泥地以前,依然要紧紧攥住裤头,恐怕旅费就在腰带里。他死也不瞑目,要攥住这些买命钱。

玄风童子一根根去掰手指,总是觉得麻烦,于是拿出火钳,吹出三昧真火来烧灼这将死之人的手指,好像是炼气功夫不到家,只能烫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烂骨头...”

把马夫的指头都掰断了,拿回金元宝,玄风童子叹了一口气,念了几句糊涂经,一脚踩碎了马夫的脑袋,似乎才解恨,捧着法器灵媒回到武灵真君身边。

武灵真君轻轻一点,那点石成金的法术失效,金光灿烂的元宝变回黝黑的石块,又能省下一笔买命开销。

“走吧。”

他从灵能触媒里挑挑拣拣,丢走一些失灵报废的玄芳石,这种法术触媒是最常见,最普通的变化术基材,常用在障眼法的仪式中。

这一切都被看在眼里,她顿感绝望,从贴身亵衣里掏出散碎银钱,又从香包中把碎金取出来,突然发疯发狂的吼叫着——

“——武灵真君!你没有骗我吧?你没有骗我吧?”

“他是要死的人。”武灵真君笑着应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我不一样...嘿嘿...嘿...”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接着死犟到底么?接着逃?或许这些钱财都是烂石头?

可是它变成石头以前,不也是真金白银么?它有法力呀!它有法力!

玄风童子在前面领路,随口问道:“师父,我们走到海东村,接下来该如何做呀?”

“当然是四处寻访,治病救人,找到妖魔。”武灵真君答道。

玄风童子:“要是没有病人呢?这地方也太凶险,我见到山林里都是异鬼僵尸,五步十步就能撞见一头——天色渐暗,再晚一些,它们就敢跑出来吃人了。”

武灵真君:“凶险也好,没有外人来打扰,若是真的找到妖魔——还有更大的生意可做。”

玄风童子一脚踢开挡路的头盖骨,对枉死的官兵没有半点尊重。

“我看呀,神鹿山的桥头堡死气沉沉,若是不剩下几个活人,咱们又是白跑一趟。”

武灵真君:“那就害了他们,使他们发瘟,总能榨出一些油水。”

“嘿!还是师父英明!能持家!”玄风童子嚷嚷着:“我总是心软,小钱也是钱嘛!”

荒村野地的界碑上抹了一层黏腻的肠衣,那是昨天夜里发生的惨剧——有一户人家忘了关农舍后门,叫进村的异鬼拖走,按住婆娘的脑袋吸干了血,男人趴在界碑上,吃得只剩下肠子,两个孩儿躲在米缸里,幸是逃过一劫。

......

......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

形单影只的高大男人跟着车辙走到路边,厚实的皮衣立领遮了他的脸。

能从下颌看见一些胡渣,便有一对熠熠生辉的眼睛,冒出灼人精光。

斗笠外缘全是血,傍身的探路拐杖黏了一层人油,本来还算精致的兽首握把也变得灰暗,就像路边捡来的竹棍。

他沿着呕吐物的一路往前,摘下满是灰尘的手套,手指在这些发绿发黄的小米里搅合,与这污秽之物触碰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变化。

“她很害怕,又很心虚,她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不好的事。”

罗平安轻声念叨着——

——他抬起手,正准备把这夹杂尸油的泥土,把这呕吐物往嘴里送,要以先天圆满的土灵根来追查环境中遗落的线索。

武寰:“过分了嗷!别他妈吃屎了!”

罗平安转而仔细嗅探,鼻翼耸动,眼神失焦——

“——很甜的味道,确实是小米。”

“有人来了,不是本地人,应该是从志流国白水县来的。”

“富贵第一批带到白水县的好种子,就是小米,这个女人消化不良,她有胃病,天气实在太寒冷,她也没有穿多少衣服。”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三个男人。”

罗平安接着往前走,捡来玄芳石的碎屑——

“——很模糊,很微弱的灵能潮汐,但是很新鲜。”

“这种触媒在东南各地的仙市很常见,是地摊货。”

顺着石屑的方向看,罗平安找到了马夫的尸体——

“——死了一个,为什么?遭受袭击?可是毁掉马车的东西,似乎是借离手剑打出来的土元法术...”

“为什么要毁掉马车?为什么呢?”

“这两个修行人不能坐车进村么?对了...”

“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车夫活着,他知道一些事?不能让他活着?”

“他们的能级很低,不过筑基、炼气的修为。”

“没有本命法器,不能神行飞空。”

枪套的皮革蒙上一层褐红色的污血,从尸骸里找到了更多的线索。

“主要死因来自于胸椎剑突,神经丛受到重创,从马车跌下来,恰好撞断下巴,他开不了口,喉咙里还有一部分积液,这一下就快死,后来呢?他的脑袋被人一脚踩碎,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八个小时,附近有异鬼游荡——不会留下新鲜的尸体,再过几天就不好说了。”

内在天地之中,大威大德怖畏金刚火冒三丈——

——罗平安只觉得莫名忿怒,他搞不清楚忿怒的根源。

“我的内心有一把无名火在烧,威德金刚告诉我,这附近一定有十恶不赦的狗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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