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的好兄弟?”
列车还没靠站,佩县第一站台的栏杆旁,陈富贵早就等不及,朝罗平安高举手臂。
武灵真君半个身子往窗外探,一下子抓住了富贵的手掌,就这么翻窗出来。
“它很好!状态不错!”
陈富贵:“武灵山目前有五十五个辖区,只算适合人类生存的区域,那么是一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我没这个概念...”罗平安与陈富贵肩并肩往大集方向去,接着问:“你要不换个说法?”
陈富贵:“那就是马萨诸塞州到佐治亚州的土地,是美国的整片东海岸,除了佛罗里达——它刚刚独立时,差不多就是这些领土。”
罗平安:“都属于武灵山?”
“不对,不不不不。”陈富贵摇了摇头:“不,不能用属于来形容,好兄弟,我们从来都没有跳出两仪盟界定的游戏规则。”
“从徐家峡隔江而治的角度来讨论这件事,咱们没有广积粮缓称王的意图,明面上这些辖区的管理规划,要围绕着真武庙来搭建,小刀会的战士们派到地方,配合乌鸫国各个行政机关一起办事,办的是民生大事。”
“真武庙就像武灵山的分会,屏山团的战士们拿着移魂法剑,得到你的一部分力量,然后取走土地神和父母官的一部分权力,根据各个郡县的特产资源,地理位置,民俗民风来办事。”
“有不少阻力吧?”罗平安沉声问道。
陈富贵:“初期当然会有阻力,最早我来到佩县,你看到我忙前忙后,与同门长老说起一些新的规矩,都要把嘴皮子说烂。但是后来就好了...”
一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它从来都不是武灵山的版图,两仪盟方面没有给任何仙盟法理层面的归属权,时至今日,在斗六仙洲的私塾学堂里,每一年更新的地理水文教材,每个月要修书录入《北原物产》的灵脉和贵金属矿物资源,北辰部州的绝大部分土地依然属于两仪盟。
那么陈富贵是如何得到这些土地的?怎样才能放心大胆的和武灵真君说——这一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全都归武灵山管理?
“你要较这个真,那么我举个例子。”陈富贵接着说:“最早来武灵山投诚的一批妖禽,就是黑凤凰哥几个。”
“它们本来是南疆水域方圆千里的大妖魔,好比游牧民族,从深山老林里飞出来,往人族聚居地叼走几个天鹰祭台的活祭品,打秋风收马草,然后靠着这些祭品慢慢的,一点一点吃出灵智,慢慢锻炼爽灵。”
“县官依靠这种血祭仪式,给这些山鸡禽兽血丹妖魔交保护费,两仪盟看不上丑陋的锦鸡怪物,也看不上这些灵能物产资源匮乏的地区,交够了地税,没有惩恶扬善使者和灵官管它们,它们就野蛮生长。”
“黑凤凰能走上正道,再不受两仪魔盟的羁绊,从吃人的血鹰变成了异鬼杀手,这是多少土地神羡慕不来的事。再早一些,你还没有天魔解体法,那是一个艰苦困难的空窗期,冲锋兵只能靠着假灵根深入这些偏僻乡土,和一群痴呆愚昧的土地神谈新的生意。后来就是水到渠成——”
“——我们有了全天候全领域覆盖的神灵显圣方法,小刀会的战士们时刻都能调动你的力量。”
“三十三绘卷,十二法剑能时刻辐射的区域,就是五十五个辖区,一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我们不会撕毁两仪盟的圣诏书,这么做的好处有很多很多,可以避免乌鸫国与徐家峡外诸多城市的凡人军队方面的冲突和摩擦。依然能够借用永福钱庄建立的信用体系来做生意,不必大费周章去建造[武灵国]和[武灵货币],现有的税收系统能直接拿来用,但是要经过一点点小小的改造...”
说到这里,陈富贵向罗平安抛去暧昧且鸡贼的眼神。
“我带来了财富,怎能就这样拱手让给他人?送给乌鸫国的皇帝?再由这仙人的家奴送到两仪盟?”
“就大釜乡目前的产业,以铜铁金属为主的矿场,本来是凡人劳力配合一些仙家外门监工合力开采,由于靠近五柳大圣所在的七十二峰,其实是三不管区域。”
“现在小刀会接手,它要有全新的生产标准,安全标准,勘探标准和维护标准。要有燕党两地组织起矿业联合会,永福钱庄必须管它,否则新的规矩就是我说了算——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我们的矿业生产能用机偶配合山精完成无人化勘探,矿道的建造效率是凡人工程队伍的十数倍,橡胶皮带和单缸牵引机能代替挑夫,在分拣工作环节能释放百分之九十的人工,产能不说翻个十倍,五倍六倍那是绰绰有余。”
“那么多出来的财富属于谁?这些开掘出来的铜铁矿石属于谁?谁来卖?谁来收税?谁管这个钱呢?”
陈富贵笑嘻嘻——
“——阻力立刻就来了,不过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县官的脑子转得不够快,总会误以为这是属于他的政绩,是他个人的努力加上老天爷的馈赠。”
“那么以前有土地神当他的保护伞,然后是永福钱庄,是两仪盟的灵官,可是现在这些东西都没办法保护他——他不愿意合作,突然极顽极愚,我也有办法换一个合作伙伴。”
“两仪盟方面与乌鸫国布政使接触的灵官,他们全是我的客户,全都要买我的货,我能保证自己给的价格刚好比永福钱庄低那么一点点,品质要好那么一点点。”
“如果大釜乡的县官不像佩县的县官那样聪明,总会有新人来顶替他。同样的,如果两仪盟授印的仙兽不想合作,那么我会绕开它的直属上司,王术离不开我,陆远曾经也离不开我——我总有办法让这头蛮不讲理的畜牲和它的老板斗一斗。”
这些事情听上去很简单,真正到了实行阶段,其实也很简单。
富贵最厉害的本事不是干技术,他与广权谷神道君就好像两个极端,这颗脑袋瓜里挖不出多少地球科技,但是他懂怎么分钱,和谁分钱能把事情办成,这是他最厉害的才能。
本来武灵山没有北辰部州的资源开采权,没有地区管辖权,不能干预乌鸫国的内政,地方县城也不会无缘无故改换山头,土地神不会主动倒向武灵山一方。这些东西都是陈富贵一点一点,运用罗平安的暴力,运用小刀会的灵力,慢慢争取到手里的权力。
以斧州城为例,本来这是王母江支脉重要的水兵关卡,也是泰杭地区的门户,背靠五郎山灵脉,属于上党和燕子巢两地的交界区域,这个地方的自然物产丰富,能养育出鲵道人这种化神妖魔。当斧州城得到了武灵山的恩惠,它的青壮年劳动人口离不开白帝城自由贸易区,有接近百分之七十的人口往这片生机勃勃的富饶之地寻找发家致富的机会,那么斧州的民意就会向武灵山倾斜。
茯苓坡的雨母泉有武灵真君来斩妖除魔,鲵道人倒台以后,雨母泉再也不是两仪盟能白嫖的物产,需要和武灵山竞价,这种灵能物产对于化神修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武灵山现阶段用不上,却有医字门的科研小组需要它来做新的丹方,开发新的药书——那么茯苓坡就变成了风口上的猪,小刀会和永福钱庄同时要派出驻军,维持地区的和平安定,再也不是鲵道人一手遮天的时代。
有更好的生存方式,更加可靠的仙人,能与两仪盟分庭抗礼的存在,用来限制武灵山扩张版图的圣诏书就变成了废纸——
——偏远村镇的乡民要春耕,田产怎样耕作,一户人家在仙人的帮助下能收获多少粮食,这些事情不是地方司农说了算,而是小刀会的山字门学徒说了算。
那么人们就不会认为镇长乡长是父母官,自然而然把武灵山小刀会的战士当成父母官。
如果县衙不是讲法律的地方,它没办法查清楚一桩杀人案,或有贪污受贿包庇凶手的县官在吃人肉喝人血,与土地神一起堵住乡民的嘴,伸冤无门的人们找到屏山团的战士,就有带着占卜仪的侦查员来,用呼魂术喊亡灵作证,乌鸫国给不了老百姓一个公平,武灵山却可以——那么不用太乙玄门证明什么,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的人们,早就认为武灵辖区就是他们的家,一个更好的新家。
这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它们是陈富贵破冰的关键武器,小到乡下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大到白帝城最近发生的贪污要案,只要敌人做错一件事,陈富贵就能得到新的合约,得到更多的支持,得到营商搞钱的权力。
这也是昂撒小子老家的生财之道,当一个地方环境动荡,常常发生战争,官员贪污生意难做,那么资本自然会流向和平安定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没有官方批文,也会有各行各业的人来帮忙,要武灵山主动帮扶他们赖以为生的事业——钱会主动做出选择。
为了保住仕途,乌鸫国的地方父母官要来求陈富贵,看到其他地区通过仙凡合作的方法得到了更强的生产力,别管两仪盟的圣诏书怎么写,这些远离上党城管辖的县太爷自然会想出办法,可以用十几种外交辞令绕着弯来写合作文书,可以在县衙增设换皮作坊,把农田矿产当成营商主体打包转给武灵山——要再隐晦一些,应付上党城督查灵官的手段层出不穷,小刀会的学徒都能变成本地人,伪造一套族谱,改头换面成为地方乡贤,这些东西就是太乙玄门仙人的祖产。
本来一亩地年产八九十斤粟,有武灵山的假灵根帮忙,换了三季好种,增产十倍不止。
县官一年三十税一,胆子大一些的敢三十税五,往乌鸫国审理最严苛的军机大臣那里报军粮,那也是五倍十倍的增长,余下的粮食都进了武灵山的库房——地方官可以吃饱喝足满嘴流油,老百姓安居乐业,圈里的鸡是两百天出栏,现在喂饱了还能选出四十五天长大的好种。
这是什么概念呢?
这种力量带来的连锁效应,那就是地方团练带头造反,本来是县官的爪牙,是衙门捕快的兵器教官,带着三朋五友十里乡亲——不用小刀会来劝说,只要县官敢拦着他们发财,第一个要死全家的就是县官本人。他乖乖合作,哪怕头脑发昏贪个三成都算清天大老爷,乌鸫国王要秋后算账砍脑袋的时候,估计遗孀都有人排着队去照顾。
仙人要下凡呀,这好事情别的村都占了,土地神要投武灵山,两仪盟也管不了。
要是乡贤村霸再来拦路,舍不得旧时代奴隶主的身份,自下而上的恐怖民意根本就无法阻挡。
早在陈富贵初到佩县,与傲霜长老下地耕田,得到一些两仪盟的天价粮种,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他们不必走一条更远的路,这财富本来就属于所有人族人类,只不过永福钱庄把它变成了霸权,用来控制北辰部洲,变成拷打北辰众生的鞭子。
“你也太辛苦了...”罗平安感叹着。
到了大集市,陈富贵一刻都停不下来,他与佩县地方的盐铁审理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
审理是个年轻人,与璇玑星兄弟俩年龄相仿,二十五六岁的读书人,脸上却挂满了愁容。
“仙人,仙人,我近些日子总是坐立不安,睡也睡不好,水渠修好以后,要建造海盐场地,这些取水用水基础设施造完,器灵伙伴们帮忙运送物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小刀会的仙家干活麻利,就时刻要去催促采购,布帛滤网和盆皿锅釜,铜铛铁铛都要亲自去照顾,否则我怕这个中间人吃里扒外,要害了佩城的银库,三个采购家里买了什么新衣,换了什么马车,我都要去看一眼,都要仔细想想,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哩?”
富贵抿着嘴,一副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样子。
审理愁眉苦脸的:“总管你光是笑,能给个好办法么?”
“你怕他们当贪狗?”陈富贵问。
审理立刻否认:“不敢说的,不敢说的,怎么敢明着说呢?赶走了伙计,这些事情我要亲力亲为。每天要跑那么多地方,招来的新伙计又不放心,仿佛这个职位就是要吃人,贪狼星在等着他们伸手...”
“我有个办法。”陈富贵低声说:“你找到铜铛铺,与老板讲这个事情,不要责怪他,和他说点好话。”
审理起初听不懂:“什么意思呢?”
陈富贵:“既然你怀疑他,他给采购人送钱,要盐场包下他的生意,只用他造的铜铛来煎熬海水。你和他坦白,佩县有多少钱,要买多少铜铛都说清楚,他要是和采购人谈不拢,佩县的海盐场地要换一个铜铛供应商,这个老板觉得生意要黄了,认为采购人实在贪得无厌,你也没有脑力和权力,想不到好办法来处置这些人——你就让老板用银子给铜铛铸一条腿,你收了他的钱,帮他解决这个事,把这条腿送到县官桌上,再让县官把这条腿送去州府,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的权力比你大,胆子也比你大,脑子也转得比你快。当你没办法处理这些问题,要么往上送,要么往下推。”
“哦!是这样?”审理恍然大悟。
陈富贵:“盐铁产业翻新基建,有那么多的东西要买,要你亲自去查,这不得累死你?但是要这些老板闹到县衙,主动举报买主,他们不敢的,以后他们名声坏了,佩县官府里没有人敢找他们做生意,偷偷送你这些银子,是觉得委屈,让采购人贪了还不如直接给你,这样做反而心安理得,很奇怪吧?这个观念一时半会改不了,或许要很久很久才能扭转。”
“这...”审理有些为难,他还年轻,不懂这些潜规则:“总管,我若是收了这些钱,岂不是鼓励这个铜铛老板交钱办事?他能走后门?”
陈富贵:“你把贪狼星迷魂的贪狗送进大牢,县官转头还得给你一笔奖金,按规矩办事就好,不要徒添烦恼。再者说,武灵山不是国家,武灵山只是一个宗门——他们贪的是佩县的钱,乌鸫国王要杀他们的头,你掺和进去干什么?我知道你害怕,放在以前,这种事你敢开口,挡了人家财路要死全家的喔。”
“我也是...我...”审理再不好继续问下去,他本想着说,自己是乌鸫国任命的朝廷官员,可是现在要武灵山的开府总管帮忙。
他整天胆战心惊,就怕手下不争气,带着他一起连坐,可是讲起这些事,审理小哥也不知不觉中以为,他就是太乙玄门的一员,是开府总管身边的助理,这种心态变化几乎是潜移默化的。
这计策确实好用,比起亲力亲为,倒不如让供应货品的老板来帮忙一起审理。若是这些采购人贪得无厌,有两头通吃的时候,供货老板受不了盘剥,自然会通过这种方法来喊冤,明面上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意。
“还有这种招的?”罗平安瞪大了眼睛,他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陈富贵:“你比我早出社会好几年,我的师兄,成熟一点...”
罗平安:“我都是单干呀!送外卖跑货拉拉,出一份力挣一份钱,哪儿想过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在我老家,史密斯专员买一台咖啡机都是天价,合作伙伴配合洗钱,向国会讨要军费的花招层出不穷。”陈富贵摇了摇头,好像没眼去看:“要怎么查呢?估计反贪局都和专员一条心了,哪儿经得起这种诱惑?不说了不说了,带你去看点拉血压的——也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你这个泥塑偶像亲自出马。”
大集市往武家庄去,武灵山的两位领袖挤进密密麻麻的人流里,富贵的形象很好认,乡里乡亲喜欢打招呼,却没有上来攀谈——这位行政总裁给人的感觉过于接地气。
至于武灵真君,换了新肉身以后,人们几乎认不出他,有些年幼的小孩子似乎认出来,也不敢上来相认,蹲在黏土小玩具摊位旁边,抓着半狼陶像咿咿呀呀的喊着。
罗平安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到乡下赶大集,买小黄鸡回去养。
那时候一个暑假过得很慢,他在山路疯跑,赤着脚踩进水稻田,往山丘上看,爷爷的坟头就在半山腰,每年都要砍倒松针和杂草才找得到扫墓的地方——
——富贵说得没错,他们虽然没有回家,但是家正在飞一样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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