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房子不算大,甚至看起来略有逼仄。好在五脏俱全,够宋家人住了。
不过,宋秀才并不不甘心。
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就是科举,甚至为了拜一个举人老爷为师,不惜要将女儿送给对方当续弦。
可惜——
老头子脸上一片阴郁,那股宛如实质的阴沉之气,吓得坐在旁边的男孩害怕的身体一抖。宋秀才心生不悦,呵斥:“抖什么抖!挺胸!畏畏缩缩像什么样!”
天资比不上他大哥,连心性都这样差。
可恨老二那个不孝子!
一想起和自已作对的大儿子,宋秀才气得胸口疼,比起气愤,更觉得可惜。
十五岁的秀才呀!前途一片光明!转头去做了别人家赘婿!
一切都毁了!
“砰!”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扰得宋秀才本就有皱纹的眉耷拉下来,显出一张刻薄老头相。
“哪来的动静?方氏怎么管的家?”竟是影响孩子看书!
可惜下一秒,外面的声音传来,立即让不悦的宋秀才僵了脸。
“姓宋的!给我出来!”
眼看着宋家的门被花荣一脚踹坏,门板晃了晃,“啪”地砸到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哇!”围观百姓们发出惊呼。饶是知道花荣有一身巨力,再次看到他的破坏力,人们还是会惊叹。
等烟尘散开,花荣抬脚直接进去,边喊:
“宋老头出来!当初怎么说的?再敢招惹我秦家人,就不是简单的打砸东西了。怎么?敢挑事,不敢出来认吗?”
一个包着头巾,面容苦涩的中年妇人匆匆出来,见着进来的三人,艰难地问:“亲家,你们这是……”
“咱两家可不是什么亲家!”花荣打断她的话,眼神在院子里搜寻,“我女婿早和你们宋家没关系!宋老头人呢?”
方氏粗糙的手绞着腰间的围裙,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转而想起这么久了,一直装聋没敢出来的丈夫,眼神愈发暗淡凄苦。
“怎么不出来?堂堂秀才也会当缩头老鼠啊?不过不奇怪,都能做出害死女儿女婿的畜牲事,可不就是只阴沟畜牲吗?”
宋长玉既会甜言,毒舌起来也是往人心肺里戳,更何况是对害死大姐的老畜牲。
只恨言语不能真的做刀,一字一字划得他痛苦地失血而亡。
而不是碍于世俗枷锁,顶多让他伤筋动骨,却能留命苟活。
心绪翻涌间,一只手握上来,微带薄茧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宋长玉垂眸,反手握紧,看向秦玉珠时,眸中已尽是暖意与笑意:“娘子!”
秦玉珠难得没抽回手。
感受到来自娘子的无声安慰,宋长玉心情更好。
小夫妻俩正温情脉脉,几乎忘了来这的目的。
亏得花老爹没忘正事,大步走向一间关着门的房间,伸腿一踹。门发出“咔咔”的响声,但顽强地撑住了。
花荣冷哼,一把锁,还能拦住他?
房间里的宋秀才听着一声比一声重的踹门声,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怨愤仇恨,还有恐惧与不安。
他恨恨盯着仿佛纸一般薄弱的门,身体却在微微发颤。
转眼瞥见小儿子,不等他眼睛发亮,打算让小小的孩子过去堵门,门已经被踹裂,露出门外高大的身影,和那道好似威胁的咧嘴笑。
“呦!亲家上门,秀才老爷怎么缩着,不出来接待一番?怎么和您家的礼数。”花荣问。
说不是亲家的是花荣,现在拿话堵宋秀才的也是他。
宋秀才指着他,手指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或许都有:“你……你……”
花荣一撸袖,看到宋老头旁边还有个看着他眼神惊恐的小孩,动作一顿。
下一秒,原先还动作纠结不敢阻拦的方氏已经先一步跑进去,将儿子带到角落躲着,抱着孩子,用自已瘦弱的身体,隔开孩子和外界。
花荣没理会角落里的母子俩,单手轻轻松松拎起宋秀才往外走。
“放开放开!花荣你敢!你这是擅闯民宅,我要去衙门告你!”宋秀才挥着手狼狈挣扎。
看见院子里笑着看戏的大儿子,登时大怒:“逆子!逆子!不孝子!没良心的小畜牲……”
话音未落,一把刀几乎是擦着宋秀才的耳朵飞过,还带下几根断发。
宋秀才张着嘴,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那把刀“当啷”的落地声,耳朵泛起一阵火辣的疼,随即是从鬼门关回来的后怕。
秦玉珠双手环胸,冷冷注视着他,满满的威胁。
花荣将惊傻的人扔在地上,一拳砸向老头的脑袋,直把人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溢出血丝。
只一下,就把宋秀才打得头晕眼花浑浑噩噩,嘴里囫囵说不出一句话,这还没完,宛如巨山的重量踩上他的膝盖。
“啊——”宋秀才凄厉大喊。
这一声直接把外面听热闹的人都吓了个哆嗦。
“嘎吱。”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花荣收回脚,看眼地上眼神涣散,宛若死狗的宋秀才:
“早同你说过,再敢找我秦家人晦气,就不是砸点东西能了的事。这次废你一双腿,再敢有下次,哼,你可以试试。”
花荣转身离开,事办完就走,利落的很。秦玉珠宋长玉完全就是俩跟班,都轮不着他们出手。
围观的邻居们慌忙让出一条宽路,三人在一片或恐惧或躲闪的眼神下,一派坦然自在地离开。
最后一个赶来看热闹的小伙子瞧一眼院子里宋秀才的惨状,脸色发白地喃喃:“这是有什么仇怨?这,这,是不是太过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眼看小伙子被看得不安起来,拄拐的老大爷看着他,嘿嘿笑起来,“什么仇怨?隔了两条人命的仇怨呗。”
原来,宋秀才是有一女的,也就是宋长玉同胞的亲姐。
宋秀才一心追求功名,为了自已的前途,不惜让灵秀芳华的大女儿给镇上年近五十的举人做填房。
理由很可笑,因为宋秀才想得到举人的倾囊相授,好考上举人。
因着亲娘早亡,早早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宋慧娘自是有自已的主意。她不愿嫁给一个老头,自已相中了一个猎户,不顾宋秀才阻拦,跟着猎户去了村里生活。
本来生活还算和美,哪怕宋秀才不甘心下时不时去找事,可有猎户护着,他也带不走宋慧娘。
二人过了好几年还算和美的日子,直到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
宋秀才突然找上门,对着猎户说,只要给他一千两,以后他再也不管他们。
猎户心动了,他实在心疼媳妇被岳父折腾,更何况还是在孕期,他想给妻儿一个好的环境,至少不受亲爹亲外祖的伤害。
可这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寻常方法是攒不到的。
除非,他去猎大家伙。
例如老虎,虎皮,虎骨,都是能挣钱的好东西。
猎户确有几分本事,猎到一只大虎,但仍没能凑够一千,不得不冒险再去一次。
可惜这次不再幸运,他受着重伤,没能把第二只虎拖回去,斜刺里冲出一只幼虎扑到他身上,咬破他的喉咙。
直到猎户残破的身体被村人带回来,慧娘才知道丈夫这段时间不是在普通的猎些鸡兔狍子,才知道她爹对丈夫说的约定。
她的眼眶发红,看着宋秀才的眼神冰冷而仇恨,情绪悲恸下,慧娘早产了。
当时宋长玉才考完县试,一听这个消息,几乎是飞一样跑去姐姐家。见到满屋的血腥,耳旁是婴儿细弱的哭声,床上是脸色苍白的姐姐,和身下大摊的血寂。
他僵立着,几乎迈不动步。
两行泪从那空寂的眼中滑落,慧娘艰难地,浅浅地弯起嘴角,看着他:“阿玉,阿姐好恨……”
宋长玉张着嘴,颤抖地握住姐姐的手,眼中无声落泪。
而阿姐,再也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再过段时间他就是秀才,他可以和他谈,功名可由他取。
明明可以保护姐姐姐夫,他明明可以的!
宋文德为什么就这样等不及?
阿姐,阿姐,他的阿姐没了。
拿了县试案首,未来板上钉钉的秀才,宋长玉却没去考试。
他牵着大外甥,抱着刚出生的小外甥,找上猪肉摊前大力剁骨头的姑娘,脸皮发红,有点窘迫地问:“我,我能入赘你家吗?带着,带着我外甥。”
拖家带口吃人家软饭,那时尚青涩的宋长玉脸红红,羞愧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听到姑娘清脆的声音: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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