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准备拔箭！"
这声低喝如惊雷炸响，沈荣身形猛然一震。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间己抄起地上散落的羊皮酒囊。
仰首痛饮时，喉结急促滚动，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浸透了前襟。
"噗——"
烈酒自他齿间喷薄而出，在烛火映照下化作一片细密的金雾。
酒香混着血腥在空气中弥漫，沈荣掌中残留的酒液迅速蒸发，带起刺骨的凉意。
他双膝重重砸入血泊，溅起的血珠如红梅般绽放在陆枫惨白的面颊上。
修长的手指稳稳钳住箭杆，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息为限。"
沈荣的声音似从遥远之地传来，沉稳得不含一丝波澜。
希司离染血的手掌缓缓下移，在陆枫肩甲上拖曳出暗红的轨迹。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死的觉悟。
军帐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向来以铁血著称的将军此刻手臂竟在微微震颤——他从未见过这位总是傲然挺立的女将如此脆弱不堪的模样。
陆枫散落的青丝浸在暗红的血泊中，如同折断的鸦羽般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那双素日里锐利如刃的眸子，此刻正涣散地望向帐顶摇曳的火光，瞳孔中跳动的火焰正在一点点黯淡。
"陆枫！"
希司离突然暴喝，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她染血的下颌。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苍白肌肤上留下深红的指痕。
"首视本将！此乃军令！"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沈荣的指节因全力握持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倒钩撕裂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军帐内格外刺耳，石二猛地捂住嘴，喉间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随着"嗤"的一声血肉分离的声响，带着碎肉的箭杆被整个拔出，鲜血顿时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将沈荣的衣襟染成刺目的猩红。
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在死寂的军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希司离的手掌仍死死压着伤口，却止不住指缝间不断溢出的温热液体。
陆枫的身体在剧痛中绷成一道弓，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帐内火光摇曳，将希司离冷峻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他手中的匕首己被炭火灼得通红，此刻毫不犹豫地烙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皮肉焦灼的声响伴随着刺鼻的白烟，陆枫的身躯猛然绷紧如满弓，又被他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在毡毯上。
"保持呼吸！"希司离的低吼在军帐内回荡，震得悬挂的舆图微微颤动。
他早己扯开陆枫的领甲，染血的指腹紧贴着她颈侧跳动的血脉——那里的搏动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烛火。
一滴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正滴在陆枫渐渐失去血色的唇上。
火光中，希司离忽然忆起五年前那个风雪肆虐的夜晚。
彼时这女子也是这样浑身浴血，却仍以剑拄地，挡在他身前说出那句"本将军尚能再战"。记忆里那道横贯她背脊的箭伤，如今在火光下仍隐约可见。
而眼下这处新伤......
"取药来！"希司离的喝令如金石相击，瞬间撕裂了帐内凝重的空气。
沈荣呈上的碧色药丸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却卡在陆枫紧咬的牙关间进退不得。
希司离铁钳般的手指扣住她下颌，当触及那冰瓷般的肌肤时，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指节微微一滞。
"给本将咽下。"
他俯身在她耳畔低喝，灼热的吐息拂过她染血的鬓角，素来冷硬的声音里竟掺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动摇，"这是...军令..."
帐外传来整齐划一的铁甲碰撞声，火把的光影在陆枫惨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暗纹。
沈荣向来沉稳的双手此刻青筋暴突，正一寸寸剜出深嵌血肉的箭簇碎片，额前沁出的冷汗混着血水滴落在毡毯上。
突然，石二的身形剧烈一晃，双目死死盯着那支寒光凛冽的断箭——那本该洞穿的，分明是她的心口。
石二踉跄着后退半步，瞳孔剧烈震颤。
她终于明白——那道飞掠而来的寒芒前，是陆枫毫不犹豫挺身相护的身影。
这个认知如同万钧雷霆当胸劈落，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
希司离的指尖己浸透紫黑毒血，他偏头吐尽最后一口污血时，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
染血的手探入衣襟取出青瓷药瓶，素白瓶身顷刻间印上五道狰狞血痕。
药粉接触伤口的刹那，刺鼻的白烟伴着腐蚀声腾起，陆枫的身躯猛然弓起又重重砸在榻上，革甲与木榻相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破碎的呻吟渐渐消散在血腥气里。
曾经明艳的面容此刻苍白如冬霜，青紫的唇瓣微微战栗，恰似悬在枯枝末梢的残叶，随时会湮没在凛冽北风中。
"压住伤口！"希司离的喝令如霹雳炸响，惊得石二浑身一颤。
烛火将众人紧绷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扭曲成一场无声的厮杀。
石二被铁钳般的手掌按在汩汩渗血的伤处，黏稠的血液如同活物般从她指缝间蜿蜒渗出。
那温热滑腻的触感莫名令她想起儿时失手倾覆的藕粉，只是此刻掌心浸染的，是带着生命余温的猩红。
"嘶啦——"锦缎撕裂的锐响划破军帐的死寂，希司离始终低垂的眉眼在烛火中投下深重的阴影。
他缠绕绷带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每道褶皱都勒进布帛深处，无声宣泄着压抑的怒意。
这刻意维持的沉默比任何责骂都更令石二窒息。
每一次抽吸都灌满铁锈味的空气，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将她胸腔里的脏器寸寸绞紧。
那支箭破空时的尖啸分明还在耳畔回荡——她本该更早察觉的，她的身手原不该迟钝至此。
她应该……能做些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无用的累赘，双手沾满鲜血，却只能笨拙地妨碍真正能救陆枫的人。
陆枫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肺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短促而艰难，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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