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那双翡翠般的猫眼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非自然的、近乎无机质的幽光。黑猫的皮毛光滑如最上等的墨玉，没有一丝杂毛，完美地融入了房间的阴影，仿佛它本身就是黑暗凝聚而成。它歪着小脑袋，姿态优雅得近乎傲慢，那分叉的、尖端泛着冰冷银蓝幽光的尾巴，如同一个来自异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异常。
颈侧残留的、那细微而诡异的毛茸茸触感，让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背部的鞭伤和左肩下方箭伤的剧痛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悚感暂时压了下去。这不是梦！这只猫……或者说是披着猫皮的“东西”，真实地存在！
【喵~恭喜你，林晓晓。】
那带着奇特慵懒腔调、首接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因剧痛和失血而混沌的意识里激起巨大的涟漪。没有冰冷的机械感，反而像一只真正的猫在得意地哼唧，但这反而更显诡异。
“你……”喉咙干涩刺痛，我艰难地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眼神死死盯着那双猫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属于生命体的温度，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翡翠色代码洪流。
黑猫似乎很满意我的惊骇。它慢悠悠地站起身，在我枕边踱了两步，小巧的肉垫踩在柔软的锦缎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一个优雅的幽灵。它再次抬起前爪，的小舌头精准地舔舐着爪垫，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程序化的韵律。
【不用紧张，宿主。】脑海里的猫腔带着一丝安抚，却更像是在戏谑，【严格来说，我现在是你的新‘系统’，或者说，是那个被你玩坏了的旧系统‘涅槃重生’的形态。你可以叫我‘墨’。】
“墨？”我沙哑地重复，警惕丝毫未减，“那个……破系统？你变成了一只……猫？”荒谬感几乎冲散了恐惧。一个发布强制任务、动不动就要抹杀的系统，变成了一只舔爪子的黑猫？这比穿书本身还要离奇！
【喵，理解力不错嘛。】墨优雅地甩了甩尾巴，那分叉的金属尖端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银蓝轨迹，【拜你所赐，宿主。金銮殿那一巴掌，是第一次重击。灵犀寺那一扑，则是致命的补刀。核心逻辑模块彻底崩坏，原有的指令集和能量结构无法维持，只能……嗯，用一种你能理解的方式‘返厂重造’了。现在，我是基于全新的、尚未完全定义的‘底层规则’在运行。简单说，我自由了，你也……暂时安全了。】
自由？安全？捕捉到这两个词，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毫厘。至少，那催命的“抹杀”警报不会再响了。
“自由？所以你不会再强制我做什么任务了？”我试探着问，呼吸因疼痛而有些急促。
墨停下舔爪的动作，翡翠猫眼转向我，瞳孔微微收缩：【强制任务？理论上……是的。旧系统基于‘核心剧情’和‘男女主HE’设定的强制逻辑己经瓦解。但我必须提醒你，宿主，这并不意味着你脱离了‘故事’。世界线依旧存在，因果律仍在运转。你扇了太子，救了苏清瑶，这两件事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自由’的代价，可能是更汹涌的波涛。】
它的声音在脑海里显得很严肃，但那张毛茸茸的猫脸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波涛？”我扯动嘴角，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再汹涌，也比被一个破系统当成提线木偶强。我宁愿被萧景琰砍了，也不想再按那狗屁剧情走一步！”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喵，很有骨气。】墨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猫腔听起来有点愉悦，【我喜欢这种……‘叛逆’。不过，眼下你最该关心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剧情，而是你自己。】
它轻盈地跳下枕头，落在床边脚踏上，仰头看着我：【那支弩箭淬的毒，叫‘蚀骨青’。名字很美，效果却很糟糕。它不会立刻致命，但会像跗骨之蛆，不断侵蚀你的肌体，放大你的痛苦，让你的伤口愈合缓慢，甚至留下永久的隐患。太医给你用的‘清心玉露丸’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它舔了舔鼻子，【想彻底清除它，需要一种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雪魄莲’为主药。】
蚀骨青……雪魄莲……陌生的名字，却代表着真实的、阴魂不散的威胁。我下意识地摸向左肩下方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地方，那里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蚁在啃噬。
“告诉我这个……是想帮我？”我盯着墨，试图看穿这只“猫系统”的真正意图。它不再是冰冷的程序，但也绝非善类。
墨歪着头：【帮你？也可以这么说。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宿主’，虽然关系有点……非传统。你活着，我才能更好地观察这个因你而变得‘有趣’的世界线如何演化。而且，】它的猫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那个旧系统留下的‘积分商城’虽然大部分功能锁死了，但一些基础模块还在运转。比如……我可以帮你实时监控身体的毒素浓度和恢复进度，提供最优的调养建议，甚至……在关键时刻，给你一点小小的‘辅助’。】
“积分商城？”我捕捉到这个词，“我还有积分？”
【负数。】墨回答得干脆利落，【-50点。拒绝任务、崩坏剧情，扣分项很多。不过，现在规则变了，赚取积分的方式也……有待探索。】
负分？我一阵无语。不过，能监控身体状态，这确实是个实用的功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能听出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父亲林如海刻意压低、却难掩疲惫和焦虑的声音：“晓晓，你醒了？感觉如何？”
墨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那双翡翠猫眼里的光芒也瞬间熄灭，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黑猫眼睛，甚至带上了一丝懵懂和困倦。它蜷缩起身体，伏在脚踏的阴影里，仿佛只是一只误入房间、正在打盹的普通野猫。速度之快，演技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父亲……”我应了一声，声音依旧虚弱。
门被轻轻推开。林如海走了进来。短短几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多了许多刺眼的白霜，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紧锁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云和挥之不去的惊悸。他身上的官袍带着褶皱，显然刚从外面回来，甚至没来得及更换。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心，有后怕，有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无力感。
“太医怎么说？”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目光扫过房间，在脚踏上蜷缩的黑猫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旋即又移开，显然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着他的心神。
“说是……中了毒，叫‘蚀骨青’。”我如实回答，声音很低，“需要雪魄莲才能解。”
“蚀骨青？雪魄莲？”林如海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更加难看，显然知道这两种东西意味着什么。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灵犀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佛门清净地行刺！目标还是……还是……”他看了一眼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那支毒箭的目标，是苏清瑶。
“父亲，查到是谁了吗？”我问，心中同样翻涌着寒意。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苏清瑶的命？太子？皇后？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林如海沉重地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神锐利如刀：“现场除了那支淬毒的弩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动手的人，是真正的死士，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护卫们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消失在竹林深处，追过去就没了踪迹。”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但是，晓晓，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凶险。”
他俯下身，靠近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汗味和熏香的复杂气息传来。他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灵犀寺之事，己经惊动了陛下！太子在东宫大发雷霆，斥责相府护卫不力，更……更对你救下苏清瑶的行为，表达了‘难以理解’的质疑！他认为……认为你是在演戏，是在用苦肉计博取苏清瑶的同情，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我心中冷笑。萧景琰的脑回路果然清奇。在他眼里，我林晓晓无论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
“还有皇后娘娘……”林如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虽未明言，但派来的内侍言语间……尽是敲打！暗示你行事鲁莽，屡次冲撞天家威严，此次更是卷入刺杀漩涡，给相府招致弥天大祸！晓晓……”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你告诉为父，你究竟……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去招惹那苏清瑶？为何……要替她挡箭？！”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却又强行压低了声音，憋得脸色通红。
为何？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有些模糊。当时那一瞬间的爆发，是出于对苏清瑶那清冷孤绝气质的一丝不忍？是纯粹厌恶系统指令的反抗本能？还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既定命运轨迹的疯狂挑衅？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林如海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蜷缩在脚踏阴影里的墨，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相爷！相爷！”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门外，声音带着惊惶的哭腔，“宫里！宫里又来人了！是……是凤藻宫的大总管王公公！带着懿旨！己经到了前厅！说……说要即刻宣旨，让大小姐……接旨！”
“凤藻宫？！”林如海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凤藻宫，那是皇后的寝宫！前脚太子质疑，后脚皇后的懿旨就到了！这速度，这架势……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皇后！那个在书中以手腕狠辣、心思深沉著称的女人！她终于亲自下场了！这懿旨……是问罪？是惩戒？还是……索命符？
林如海猛地看向我，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勇气，声音嘶哑：“快！扶小姐起来！更衣！接旨！”他对着门外吼完，又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晓晓！记住！无论旨意是什么，咬死一点——你是不慎落水！至于那支箭……你一概不知！是冲着谁去的，更不清楚！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切的恐惧。我知道，他是在用他所有的政治智慧和仅存的能量，试图在皇后滔天的威压下，为我、为相府，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小丫鬟和另一个婆子手忙脚乱地冲进来，扶着我坐起。每动一下，肩伤和背伤都如同被撕裂，疼得我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妃色的外衫被匆匆套上，掩盖住绷带，却掩盖不住我惨无人色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
墨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床榻最深的角落阴影里，那双伪装成普通的猫眼，在暗处重新亮起一丝冰冷的、审视的幽光，牢牢锁定着我。
前厅的方向，隐约传来尖细而极具穿透力的宣旨声调，如同丧钟敲响前的序曲，冰冷地回荡在死寂的相府上空：
“皇后娘娘懿旨——宣丞相林如海之女林晓晓，即刻听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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