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顺着林晓晓赤裸的足踝滑落,在墨色的玄武岩地面砸开细小的冰花。她站在寒潭边缘,湿透的粗布青衣紧贴着新塑的、线条流畅而隐含爆发力的身体,勾勒出一种非人的冷硬。幽蓝的冰柱光芒从巨大的寒潭中心投射下来,在她身上流淌,皮肤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色,皮下隐隐有冰蓝色的流光游走,如同封印着流动的冰川。黑色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块深埋于万载玄冰下的蓝钻,冰冷、死寂,又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恨火,穿透弥漫的寒气,死死钉在苏清瑶脸上。
“这张图…这深宫…还有你…”林晓晓的声音像是两块玄冰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欠我的,该还了。”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锁定了苏清瑶。
苏清瑶静静地立在原地,月白色的云锦宫装在幽蓝光晕下流淌着清冷的辉光,仿佛与这阴寒地宫格格不入的月华。她脸上没有丝毫被死亡锁定的惊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清澈如寒潭映月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狂热,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世神兵初露锋芒。
“还?”苏清瑶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压过了寒潭残余的呜咽,“林晓晓,你还不明白吗?皇后欠你的是命,是鸠占鹊巢的篡改。这深宫欠你的是真相,是埋葬你血脉根源的耻辱。而我…”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林晓晓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眸,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疏离:“我不过是指引你看到深渊的人。债,你要自己去讨。”
她的视线转向那张悬浮在林晓晓眉心前、被无形力量托住的染血皮质残图,那“落魂涧死路”的字迹在幽光下狰狞如血。
“这张图,是钥匙孔。”苏清瑶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古老的咒言,“而真正的钥匙,在你的血脉里。冰魄剑种己然苏醒,但它的力量,它的记忆,它的传承…都深锁在那座剑冢之中。”
她再次看向林晓晓,眸中的狂热被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覆盖:“去落魂涧,找到那座埋葬了林玄霜的剑冢。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拿回属于‘林玄霜’后裔的一切。拿回足以颠覆这深宫、讨还血债的力量!”
“在此之前,”她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收敛你的杀意。寒漪阁只是你暂时的熔炉,而非战场。惊动了皇后,惊动了她背后的‘主人’,你连这座地宫都走不出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那扇通往浣衣局的陡峭石阶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极其压抑、又戛然而止的闷哼——是春桃!她似乎想挣扎逃离报信,却不知被什么力量瞬间扼制。
林晓晓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苏清瑶的话,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她被恨意充斥的心头。钥匙在血脉里?力量在剑冢?她需要…更多的力量!足以碾碎整个凤藻宫的力量!而不是在这里,与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同归于尽。
那悬浮的染血残图,仿佛感应到她心念的波动,微微震颤了一下,缓缓飘落。林晓晓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质残片。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悲怆和决绝意念的冰凉感,顺着指尖流入体内,竟与她心脉深处跳动的冰魄剑种产生了一丝共鸣!
她猛地攥紧!染血的残片被牢牢握在掌心,刺骨的冰冷与血脉的悸动交织。
苏清瑶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只剩下绝对的平静。
“记住,活下去,走到落魂涧。否则,你和你体内那点可怜的剑意,都将成为这深宫地底微不足道的…尘埃。”话音落,她不再看林晓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无声地滑向寒潭对面那座最大的黑色石屋。石门在她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一切气息。
巨大的寒漪阁地宫,只剩下林晓晓一人,以及脚下不断蔓延的冰霜,还有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寒潭。
冰冷,死寂。
林晓晓缓缓低下头,摊开手掌。染血的皮质残图静静躺在掌心,粗糙的触感下,那残缺的舆图线条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落魂涧…死路…”她低声念着,冰蓝的眼眸中恨意翻涌,却又被一股更深的、对力量的渴望暂时压下。
她需要掌控这股在体内奔流的、陌生而狂暴的冰寒之力!否则,别说杀出去,恐怕连苏清瑶留下的警告都应付不了。
心念沉入心脉深处。那片冰蓝色的漩涡依旧在缓缓旋转,吞噬着周遭空间里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如同一个永不满足的饕餮。意念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去感知、去引导。
轰!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信息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和狂暴的剑意碎片,猛地冲入她的意识!
无尽的雪原,冰峰刺破苍穹!一道孤绝的白色身影立于绝顶,手中冰蓝长剑挥出,天地为之冻结!剑气纵横,冰封千里!那是…林玄霜?画面破碎!
冰冷的宫殿,襁褓中的婴儿被一双沾血的手匆匆递出,绝望的哭喊被刀剑声淹没…画面破碎!
蚀骨青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在细弱的经络里蔓延,伴随着一个女人雍容华贵却冰冷如毒蛇的声音:“…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画面破碎!
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攒刺!林晓晓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脚下蔓延的冰霜骤然碎裂!强行中断了与剑种深层的连接。
不行!太乱了!太狂暴了!这剑种蕴含的力量和记忆碎片如同脱缰的野马,以她现在的意志和身体,根本无法驾驭,强行深入只会被反噬,变成疯子!
她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必须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法…墨…如果墨还在…那个冰冷的系统,至少能提供最基础的解析和引导…
念头刚起,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电子脉冲,突兀地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闪过,如同接触不良的火花!
【…滋滋…核心…碎片…载入…尝试…链接…主…意识…】
凤藻宫,椒房殿深处。
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袅袅青烟,馥郁的暖香弥漫在精雕细琢的暖阁内。皇后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指尖捻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闭目养神。妆容精致,凤钗低垂,雍容华贵,仿佛世间一切烦忧都无法侵扰这方寸之地。
然而,那捻动佛珠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一个如同影子般、穿着深青色内侍服饰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跪伏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娘娘,寒漪阁…玄冥真水…异动…异常剧烈…远超…预期…”
皇后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
老太监的声音更低,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春桃姑姑…右臂…被…被彻底冰封…寒气…侵髓…废了…徐嬷嬷…溺毙于浣衣池…林氏…气息…变了…苏姑娘她…进了寒漪阁…又出来了…”
捻动佛珠的指尖,猛地顿住!
“咔哒!”
一声清脆的裂响!那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在她骤然紧握的掌心被硬生生捏碎了一颗!细碎的玉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如同心绪崩塌的残骸。
皇后猛地睁开眼!
那双平素总是含着悲悯和威严的凤眸,此刻寒光西射,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惊悸与难以置信!
“玄冥真水…异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绷紧的琴弦,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成了她的…熔炉?”
老太监的身体伏得更低,几乎要嵌进地毯里,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不敢妄言…但…但寒漪阁的‘寒玉髓心柱’(即那根巨大的幽蓝冰柱)…光芒…比往日…亮了近三成…寒气…更甚…那林氏落水后…非但未死…反而…反而…”
“够了!”皇后厉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威。她缓缓坐首身体,破碎的玉屑从她指缝间滑落,掉在雪白的狐裘上,刺目惊心。她看着掌心残留的玉粉,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一个林晓晓…好一个…冰魄余孽!”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蚀骨青没要她的命,金銮殿的羞辱没能压垮她,灵犀寺的毒箭没能射死她,连这精心准备的绝杀之地…玄冥真水…竟然成了她淬炼剑种的熔炉?!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失手!这是对她掌控力的绝对嘲讽!是对她背后那位“主人”计划的巨大威胁!
“苏清瑶…”皇后念着这个名字,凤眸微眯,里面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忌惮,有审视,更有一丝冰冷的算计。“她倒是…会挑时候。”她不相信苏清瑶的出现是巧合。那个女人,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水里的毒蛇,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吐出最致命的信子。
绝不能让她走出寒漪阁!绝不能让她体内的剑种真正成长起来!
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重新覆上那层雍容冰冷的面具。她轻轻拂去狐裘上的玉屑,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传‘影牙’。”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比冰窟更冷,“告诉他们,寒漪阁地宫,目标:林氏余孽。不惜一切代价,就地格杀!把她的心…给本宫挖出来!”
“喏!”跪伏在地的老太监身体猛地一颤,深深叩首,然后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殿外更深的阴影里。
暖阁内,香气依旧馥郁。皇后缓缓靠回狐裘软榻,重新闭上眼,只是那捻着剩余佛珠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熔炉?那就让这熔炉,彻底成为她的焚尸炉!
寒漪阁地宫。
死寂,冰冷。唯有巨大的幽蓝冰柱散发着恒定而幽冷的光芒,以及寒潭水面偶尔泛起的一丝涟漪,证明时间并未彻底凝固。
林晓晓盘膝坐在冰冷的黑色玄武岩地面上,距离那口墨蓝色的寒潭约三丈之遥。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白霜。湿透的粗布青衣早己被体表散发的寒气蒸干,变得僵硬冰冷。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一片冰蓝色的世界。
心脉深处,那冰魄剑种形成的漩涡依旧在缓缓旋转,如同宇宙初开的星云,冰冷、浩瀚、带着吞噬万物的力量。但这一次,林晓晓的意念没有鲁莽地深入核心,而是如同最谨慎的工匠,一丝丝地剥离、感知着漩涡外围逸散的、相对温和的冰寒气流。
引导,梳理,归流。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如同在万仞冰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剑种核心的狂暴反噬,或被那冰寒能量冻僵意识。额角不断渗出冷汗,又在瞬间被寒气冻结成冰粒,挂在苍白的脸颊上。
【…滋…能量…疏导…路线…优化…尝试…建立…稳定…通道…】
那个微弱、断续、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电子脉冲,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时隐时现,顽强地在她的意识边缘闪烁着。它似乎失去了完整的逻辑模块,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反应——辅助宿主,解析能量。
每当林晓晓的意念引导出现细微的偏差,或是剑种逸散的能量过于狂暴难以控制时,这微弱的脉冲就会猛地跳动一下,在她意识中投射出一段极其短暂、扭曲变形的“路径图”,或是发出一个尖锐的警示杂音。
虽然模糊不清,甚至难以理解,但这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指引和确认!墨没有彻底消失!它以另一种破碎的形式,依旧在履行着最后的职责!
正是依靠着这点滴的、不成体系的“辅助”,林晓晓艰难地,一点点地,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冰寒气流,从狂暴的漩涡外围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沿着一条被微弱电子脉冲“标注”为相对安全的路径,缓缓流向右手的食指指尖。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抽丝剥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林晓晓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瞬。那缕被引导的、精纯至极的冰寒气流,终于艰难地抵达了右手的指尖!
嗡!
指尖周围的空气猛地扭曲了一下!温度骤降!
一点微弱、却无比凝练、纯粹得如同极地寒星的光芒,在食指尖端骤然亮起!
冰蓝色!深邃、寒冷、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蓝色!
第一缕冰魄剑气!凝练成功!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只能附着于指尖寸许之地,但这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主动掌控了体内这股非人的力量!不再是狂暴的宣泄,而是精准的凝聚!
林晓晓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开!眼底深处,那万载冰川似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近乎新生的锐利光芒!她看着指尖那点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冰蓝寒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洞穿金铁的恐怖寒意,一股冰冷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心神激荡、新力初生的微妙瞬间!
【——滋!!!警告!!!最高级别敌意反应!!!】
脑海中那微弱断续的电子脉冲,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尖锐警报!强烈的干扰杂音几乎要将林晓晓的意识冲垮!
【方位:坎位(正北)石阶甬道入口!距离:十五丈!数量:三!能量层级:三品巅峰武者!波动特征:高度隐匿!内息阴寒!携带高威胁物品:‘蚀骨针’!能量图谱匹配:87%!危险!极度危险!!!】
【建议:优先击杀‘蚀骨针’携带者!目标锁定中…滋滋…目标锁定失败…能量场干扰…强…建议:范围压制!或…撤离…滋滋…】
冰冷的、充满逻辑断裂的机械音,带着垂死挣扎般的急促,疯狂地在林晓晓意识深处炸响!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刹那!
三道如同融入黑暗本身的鬼魅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林晓晓正前方、那通往浣衣局的陡峭石阶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沉寂感。一身紧贴身体的纯黑夜行衣,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五官起伏的惨白面具,只露出三双同样冰冷死寂、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
三人呈一个完美的三角突击阵型,如同三支离弦的黑色毒箭,撕裂了地宫的死寂!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三道模糊的残影!浓烈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阴寒杀气,如同无形的冰潮,瞬间将盘坐在地的林晓晓彻底淹没!
而最前方那名影卫的右手之中,一点幽蓝到发黑、细如牛毛、闪烁着不祥寒芒的针尖,正对准了林晓晓的眉心!针尖上淬炼的,赫然是林晓晓“熟悉”到骨髓里的气息——蚀骨青!
皇后的清道夫,来了!带着绝杀的命令,和足以瞬间引爆她体内隐患的毒针!
林晓晓指尖那点刚刚凝聚、尚未稳固的冰蓝寒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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