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并非真的麻木。身体的疼痛在减轻,精神的煎熬却在加剧。
夜深人静时,沈若瑶那张含着泪、充满痛惜的脸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眼前,与记忆中她清冷倔强的样子重叠。
枕边的怀表冰冷地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和如今的狼狈。角落的工具箱更是像一个无声的嘲笑——他连爷爷最后的念想都保不住!巨大的落差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看到了…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像个乞丐…像个废物…”
极度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立刻消失。他无法想象,曾经那个被他视为“所有物”、带着优越感去“包养”的女孩,如今却以沈家大小姐的身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跌落泥潭、需要她施舍救治的他!这种反转,比杀了他还难受。
父亲的贪污入狱,母亲的精神崩溃和意外离世,家族大厦的轰然倒塌,昔日朋友的落井下石,自己从云端跌入地狱的挣扎求生…这些被他强行压抑在记忆深处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尤其是母亲的死…那份沉重的自责和悔恨,是他选择消失、选择逃避的根源。他觉得自己是灾星,不配拥有任何美好,更不配再出现在沈若瑶的生命里,拖累她。
他对沈若瑶的抗拒,并非恨意,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和保护。
他害怕她眼中的同情,更害怕自己会沉溺于她的温柔,再次给她带来不幸。他宁愿她恨他、忘了他,也不愿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更不愿她因为怜悯而靠近他。他用冷漠筑起高墙,既是保护自己千疮百孔的自尊,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对她最后的、笨拙的保护。
一周后,林恒的身体状况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这天下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恒以为是医生或护工,依旧闭着眼装睡。然而,进来的脚步声沉稳而缓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不同于医护人员。
林恒疑惑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深色唐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矍铄不怒自威的老人——沈家老爷子沈长庚!林恒的心猛地一沉!沈老爷子…沈若瑶的爷爷!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传奇人物,亲自来了!
沈老爷子没有带任何人,自己拄着拐杖,走到病床前。他没有像沈若瑶那样靠近,而是保持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距离,拉过一把椅子,从容地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恒身上,没有审视,没有怜悯,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深邃和平静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林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比面对沈若瑶时更甚。他下意识地想避开老人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沈老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林恒小子,感觉好些了?”
林恒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吭声,只是僵硬地点了下头。
老爷子也不在意,目光扫过枕边的怀表和角落的工具箱,语气平淡:
“东西都在。若瑶那丫头给你收着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回到林恒脸上,锐利如鹰,
“躲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连命都差点丢了。现在,还想继续躲下去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林恒紧闭的心锁!他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沈老爷子,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丝被看穿的狼狈。老爷子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
“你父亲林振东的案子,有些地方,恐怕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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