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铁锈与劣质润滑油的刺鼻气味。
李维的意识在剧痛与虚弱的双重绞杀下艰难上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嵌入的数据库晶体碎片,带来钻心的刺痛。左臂依旧麻木如死木,但新添的伤口正用火辣辣的痛楚提醒着他的存在。烙印过载后的灼痛如同余烬,在意识深处阴燃。
他“睁开”右眼。
视野被一片晃动的、扭曲的金属网格占据。网格外,是快速掠过的、由巨大生锈管道、的粗粝电缆、以及焊接粗糙的金属支架构成的压抑景象。昏暗的光线来自一些镶嵌在支架上的、闪烁着不稳定黄光的简易灯泡。空气浑浊,充斥着机油、汗臭、金属粉尘以及某种劣质燃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他在移动。被拖着移动。
李维艰难地转动眼球(脖颈被某种硬物卡住,无法转动)。视线向下。他发现自己被塞在一个由粗大钢筋焊接而成的、如同狗笼般的简易拖斗里。拖斗连接在一台轰鸣咆哮的、结构粗陋怪异的“载具”后面。那载具像是由几块厚重锈蚀的金属板强行铆接而成,下方是巨大的、布满金属疙瘩的履带,上方则突出一根冒着黑烟的粗短烟囱。一个穿着肮脏皮质围裙、大半张脸被粗糙的金属呼吸面罩覆盖的身影,正佝偻着腰,操纵着这个发出刺耳噪音的钢铁怪物。
拖斗随着履带的颠簸剧烈摇晃、碰撞。每一次颠簸都让后背的晶体碎片更深地刺入皮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李维闷哼一声,试图蜷缩身体减轻痛苦,却发现双手被粗糙的金属镣铐反铐在背后,镣铐边缘磨破了手腕的皮肤。
**“警告!物理拘束…确认…环境毒素…中浓度…金属粉尘…吸入…威胁:呼吸系统…损伤…烙印能量…恢复:1%…”** 烙印的提示如同垂死病人的呻吟,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
锈爪帮…他们攻破了维生站,俘虏了他。γ-7呢?那个为他挡下致命炮火、如今生死不明的金属怪物?母株呢?那个共振频率攻击是否奏效?
混乱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就在这时,拖斗猛地一个急转弯!巨大的惯性将李维狠狠甩向一侧的钢筋笼壁!
“砰!”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钢筋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
“嘿!笼子里的垃圾!给老子安分点!” 一个沙哑、粗粝、带着浓重金属摩擦音的声音在轰鸣的引擎噪音中炸响!是那个驾驶载具的锈爪帮成员。他头也不回,只是粗暴地拍打了一下连接拖斗的操纵杆,让拖斗颠簸得更加剧烈,以示警告。
李维咬紧牙关,将痛呼和屈辱死死咽下。他蜷缩在冰冷的拖斗角落,右眼透过晃动的网格缝隙,观察着这个锈爪帮巢穴的内部。
这是一个巨大的、由星舰残骸骨架和强行焊接的粗糙金属结构构成的、如同巨型蚁穴般的立体空间。无数简陋的、由金属板和巨大植物叶片搭建的棚屋如同肿瘤般附着在扭曲的金属梁柱和断裂的舱壁上。锈迹斑斑的金属栈桥和摇晃的绳梯如同蛛网般连接着不同的层面。空气中弥漫的腐化植物甜香更加浓郁,源头似乎来自更高层、靠近洞穴中央祭坛的方向。
更令李维心惊的是那些“居民”。除了少数几个像驾驶者那样穿着肮脏皮围裙、带着呼吸面罩、似乎负责机械维护的成员,大部分锈爪帮成员都呈现出比之前在栈桥入口遭遇时更加严重的金属化畸变和腐化特征。他们的皮肤上布满溃烂的脓疮和增生的金属瘤,猩红的义眼中闪烁着更加混乱、狂热的红光。许多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栈桥上游荡,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还有一些则聚集在悬挂的巨大肿瘤花苞(类似维生站里看到的,但更大更畸形)下方,如同朝圣般跪拜,贪婪地吮吸着花苞分泌出的、散发着腐臭甜腻气味的暗紫色粘稠液体——**“腐化蜜露”**!
**“检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源…波动…源头强度…衰减…43%…状态:紊乱…痛苦…”** 烙印的提示让李维心中一震!
衰减43%!紊乱!痛苦!母株核心!他注入的共振频率攻击奏效了!虽然没能彻底摧毁它,但显然重创了那个恐怖的污染核心!γ-7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没有白费!一丝混杂着悲凉和扭曲快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呜——嘎吱!”
载具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和金属摩擦声,停了下来。
李维被粗暴地从拖斗里拽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布满油污的金属地面上。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位于残骸结构的中层。平台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竖井,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由厚重生锈钢板焊接而成的拱形门洞。门洞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用扭曲金属和发光的藤蔓缠绕而成的标志——一个抽象的齿轮与扳手交叉的图案,旁边还用烧红的烙铁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技工团”。
门洞内部灯火通明(相对外部而言),传来更加密集的金属敲打声、引擎轰鸣声和嘈杂的人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焊接烟雾、熔融金属和机油的气味。
“芬恩老大!垃圾场捡的‘零件’送到了!看着还有点用!” 拖拽李维的那个锈爪帮成员对着门洞内粗声喊道。
“零件?”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奇异金属共鸣质感的声音从门洞内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李维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个被称为“芬恩老大”的人,其金属化程度远超之前见过的任何锈爪帮成员!他的身体超过85%被一种暗沉、厚重、布满焊接疤痕和铆钉的金属装甲覆盖!装甲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粗犷的棱角和实用性的凸起结构,如同一个活体堡垒。他的头颅大半被一个棱角分明的金属头盔包裹,头盔正面是一整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弧形晶体护目镜,遮挡了所有面部特征。只有下巴部分暴露在外,皮肤呈现出死灰色,覆盖着细密的金属纹路。
他的右臂完全被替换成一个巨大、复杂的多关节机械臂!机械臂末端不是手,而是根据需求可以快速切换的焊枪喷口、液压钳和高速钻头!此刻,焊枪喷口还冒着丝丝青烟。左臂相对“正常”,但也覆盖着厚重的金属护甲,五指是闪烁着寒光的合金爪刃。
芬恩走到李维面前,巨大的金属身躯投下沉重的阴影。他头盔上那幽蓝的晶体护目镜毫无感情地扫视着蜷缩在地的李维,如同扫描一件待处理的货物。护目镜的光芒在李维胸口的幽蓝十字烙印上停留了片刻,幽蓝的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烙印持有者?” 芬恩的声音透过金属头盔传出,带着冰冷的回响。“稀罕的‘零件’。维生站里抓的?”
“是的老大!那破壳子终于被我们砸开了!里面就剩这半死不活的玩意儿,还有一个彻底报废的金属疙瘩!那疙瘩太沉,拆不动,让‘采掘队’拖去分解池了!” 拖拽李维的成员讨好地报告。
彻底报废的金属疙瘩…分解池…γ-7!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李维全身!γ-7…那个为他杀出血路、挡下致命攻击的金属怪物…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吗?被当成废铁拖去分解?愤怒、悲痛和强烈的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芬恩似乎对γ-7的下落毫不在意。他的金属巨爪(左臂)猛地伸出,冰冷的合金爪刃如同铁钳般扣住了李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首面那幽蓝的晶体护目镜。
“听着,零件。” 芬恩的声音毫无波澜。“你的烙印,还有点能量波动。这说明你还有点价值。技工团不养废物。想活命,就证明你的价值。”
他松开李维的下巴,巨大的金属手指指向拱门内喧嚣嘈杂的工坊。
“看到那些机器了吗?那些是‘技工团’的命脉!是我们在‘花园’里活下去的依仗!但它们老了,坏了,能源快耗尽了!” 芬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你的烙印,能‘感知’金属,对吧?维生站的门是你开的?数据库也是你搞炸的?”
李维心中一凛。芬恩显然知道些什么。
“我要你进去。” 芬恩的机械臂焊枪喷口猛地喷出一道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发出“滋啦”的威胁声响。“用你那点可怜的烙印能量,去‘感受’那些机器的核心!找出故障点!找出还能榨出能源的管线!或者…” 他巨大的金属脚掌重重踏在李维身旁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你就和外面那些等着分解的废铁一样,成为‘母株’的养料!你的烙印能量,想必能让它恢复得更快一点!”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洞穴深处,那里正传来母株虚弱却依旧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
**“威胁…确认…目标:利用…烙印能力…维修…或…成为…养料…”** 烙印的提示冰冷而清晰。
没有选择。留下来是死路一条。进入技工团的工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有接近分解池、寻找γ-7残骸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
李维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我…做…”
芬恩的幽蓝护目镜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挥了挥巨大的机械臂。“带他进去!交给‘扳手’!告诉那个唠叨鬼,这是新来的‘探伤仪’,别弄死了,暂时还有用!”
两个穿着肮脏皮围裙、带着呼吸面罩的技工团成员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李维架了起来。他们力气很大,动作毫无怜悯,拖着李维如同拖着一袋工具,走进了那个充斥着噪音、热浪和金属粉尘的巨大拱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由钢铁、火焰、噪音和机油构成的金属地狱。
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区域。一侧是如同巨兽骨架般的、锈迹斑斑的庞大机械设备——李维认出其中一些是古老的矿石粉碎机和熔炉,另一些则完全无法辨识,像是从不同星舰上拆解下来强行拼凑的怪物。这些设备大多处于半停工状态,发出病态的呻吟和刺耳的摩擦声。穿着皮围裙的技工如同蚂蚁般在机器上攀爬、敲打、焊接,飞溅的火花如同死亡的萤火虫。
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区。几个由巨大藤蔓缠绕、强行改造的熔炉正喷吐着暗红色的火焰和浓烟,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刺鼻的硫磺味。一些锈爪帮成员正将各种金属残骸——废弃的武器、扭曲的装甲板、甚至还有同伴残缺的金属肢体——投入那吞噬一切的炉口!熔融的金属液如同血液般从炉底的导管流出,注入粗糙的模具。
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噪音:金属的撞击、焊枪的嘶鸣、引擎的咆哮、熔炉的怒吼…以及技工们沙哑的吆喝和叫骂声。浓重的烟雾和金属粉尘弥漫在空气中,让视线变得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滚烫的砂砾。
李维被拖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堆满了各种报废的仪器面板、断裂的管线、闪烁着故障灯光的控制模块。一个身材矮小、佝偻得如同虾米的老头正蹲在一堆零件前,戴着一个布满划痕的放大镜头盔,用他那双覆盖着金属指套的、异常灵巧的手,摆弄着一块布满焦痕的电路板。
“扳手!老大给你的‘探伤仪’!活的!小心点用!” 拖李维来的技工粗声喊道,然后将李维往前一推。
被称为“扳手”的老头慢悠悠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油污,眼睛很小,却异常锐利,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的下巴和脖颈同样覆盖着细密的金属纹路,但程度远不如芬恩。他放下手中的电路板,取下放大镜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不耐烦的脸。
“探伤仪?活的?” 扳手的声音尖细而沙哑,像生锈的锉刀。“芬恩那铁疙瘩脑袋又在搞什么鬼?嫌我修东西太慢,给我塞个累赘?” 他绕着李维走了一圈,浑浊的小眼睛在李维胸口的幽蓝烙印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麻木的左臂和满身的伤痕,撇了撇嘴。“啧啧…半死不活,烙印也快熄火了…能顶个屁用!”
李维沉默着。在这个充满敌意和轻视的环境里,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扳手似乎也懒得废话。他从旁边的零件堆里踢出一个布满油污的金属小凳。“坐下!别挡道!” 然后,他拿起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布满烧蚀痕迹的黑色金属板,上面镶嵌着几块暗淡的晶体和断裂的管线,粗暴地塞到李维面前。
“喏!‘老烟囱’的二级能量缓冲板!三天炸了两回!芬恩快把我脑袋拧下来当零件使了!用你那‘宝贝烙印’给老子看看,到底是哪条回路烧了,还是哪个晶格节点崩了?找不出来,今晚你就去熔炉口当燃料!” 扳手的语气充满不信任和威胁。
李维看着这块散发着焦糊味、结构复杂的金属板。烙印的能量微弱得可怜,金属操控能力在这种精密的故障诊断中能起多大作用?他心中毫无把握。但这是证明价值、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他深吸一口充满金属粉尘的灼热空气,将还能动的右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布满烧蚀痕迹的金属板边缘。闭上眼睛,集中残存的意志,驱动胸口那黯淡的幽蓝十字。
**“金属感知(初级)…激活…能量消耗:低…范围:局部…”**
微弱的幽蓝能量如同细流,艰难地渗入金属板内部。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灼热的刺痛感——那是烧蚀留下的能量残渣和结构损伤。剧痛顺着能量连接反馈回来,让李维眉头紧锁。
他强迫自己忽略痛苦,意念如同最精微的探针,在金属板微观的迷宫结构中艰难穿行。烙印的视角下,构成金属板的无数微小单元如同星辰般浮现,但大片区域如同死去的星域,黯淡无光。断裂的能量回路如同干涸的河床。几处晶体节点则如同破碎的太阳,内部结构扭曲、崩裂,残留着狂暴的能量乱流。
**“结构损伤…定位:7处…能量回路…熔断:3条…核心晶格节点…崩坏:1号…4号…残余应力…高…”** 烙印冰冷的分析结果在意识中艰难地浮现。
“左边…第三个接口…下方…回路…熔断…还有…中间…最大的晶体…裂了…内部…能量淤塞…” 李维睁开眼睛,声音嘶哑,指着金属板上几个位置,艰难地向扳手描述。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烙印的微弱能量正在快速消耗。
扳手浑浊的小眼睛猛地瞪圆了!他立刻拿起一个简陋的、由几块透镜和金属杆拼凑的“放大镜”,凑到李维所指的位置仔细查看。他粗糙的手指在烧蚀的痕迹和断裂的管线边缘摸索、敲打。
“嘶…熔断点…在这儿?…晶体裂痕…淤塞?” 扳手嘴里念念有词,眼中那不屑和怀疑的神色迅速被惊愕和一丝狂热取代!“妈的!你小子…烙印真能当探伤仪使?!芬恩那铁疙瘩这次没坑我?”
他不再理会李维,立刻抓起工具,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一把小巧但异常锋利的等离子切割刀在他金属指套间翻飞,精准地剥离覆盖在熔断回路上的焦糊绝缘层。然后,他如同变魔术般从腰间一个油腻的皮袋里抽出几根闪烁着银光的、极其纤细的特殊合金丝,用一把细如发丝的焊枪,在放大镜下,开始进行令人眼花缭乱的飞线焊接和晶体节点的应力疏导!
李维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小凳上,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嵌入的晶体碎片随着呼吸刺痛,烙印的微弱能量几乎耗尽。他看着扳手那专注到近乎癫狂的侧影,听着焊枪细微的“滋滋”声,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γ-7…分解池…那个金属怪物,是否真的己经变成了一堆等待回炉的废铁?母株虽然受创,但它的低语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边缘萦绕。而自己,不过是技工团眼中一件稍微有点用处的“活体工具”。在这片由金属、火焰和疯狂构成的囚笼里,生存的代价,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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