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被挡在了厚重的窗帘之外。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价值千金的紫檀木长桌旁，大宁朝最顶尖的几位重臣。
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刑部尚书严弘宪的额头上，冷汗己经汇成了溪流。
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滴在崭新的官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道缝让他钻进去。
坐在主位上的唐景，面沉似水。
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严弘宪和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二十三条人命。”
唐景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就在宁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一伙匪徒，拿着火枪，冲进了银行！”
“杀了二十三个手无寸铁的百姓，抢走了钱，扬长而去！”
唐景的声音陡然拔高，抓起桌上的一份卷宗，狠狠地摔在了严弘宪的面前！
“严弘宪！你来告诉朕！”
“这是怎么回事！”
“啊？！”
“这就是你跟朕保证的，国都的铁桶江山？！”
严弘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臣……臣死罪！陛下息怒！”
“息怒？”
唐景气笑了，他站起身，绕过长桌，一步步走到严弘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怎么息怒？！”
“你让朕怎么跟那二十三户人家交代？！”
“让朕怎么跟全天下的百姓交代？！”
“朕前脚刚开了皇家银行，告诉百姓们，把钱存进来，安全！有保障！朝廷给你们兜底！”
“后脚就有人在京城里，把另一家银行给血洗了！”
唐景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严弘宪的心都剖开。
“百姓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哦，原来银行这么危险啊！”
“管你是官办的还是私营的，匪徒拿着枪说抢就抢！”
“那这钱，谁还敢存？！”
“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盘活的金融大计，就因为你刑部的无能，要毁于一旦！”
唐景指着严弘宪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朕问你！枪！哪来的？！”
“朕之前三令五申，让你严查江湖帮派，整顿地方治安，你都查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宁都城里搞到火枪了？！”
“还有，他们哪来的胆子？！”
“朕刚刚才把五大外资集团连根拔起，正是杀鸡儆猴，震慑宵小的时候！”
“他们倒好，顶着风就敢上！这是在打谁的脸？！”
“这是在打朕的脸！是在打我们整个大宁朝廷的脸！”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严弘宪的头埋得更低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中书左相路封和工部尚书周执，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生怕引火烧身。
只有宪律司长官杜慎微，依旧面色平静，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良久。
唐景似乎终于发泄完了怒火，他缓缓走回主位，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整个人的气场，从刚才的暴怒，瞬间切换到了冷静和决断。
“严弘宪。”
他淡淡地开口。
“臣在。”严弘宪的声音沙哑无比。
“朕给你一天时间。”
“一天？”严弘宪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一天。”
唐景的语气不容置疑。
“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京城卫戍，不良人，暗探，不管是什么！把这伙匪徒给朕挖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天之后，朕要是看不到结果……”
唐景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严弘宪的脸。
“你这身官服，就不用再穿了。”
严弘宪浑身一颤，随即，一股巨大的羞愧和决然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叩首，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
“不必一天！”
“十二个时辰之内，臣若不能将匪徒缉拿归案，提头来见！
臣，自请辞去刑部尚书一职，回家种地！”
他知道，陛下推动的这一切，对大宁意味着什么。
银行，工业，新政……这是大宁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他掌管的刑部，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掉了个天大的链子，成了阻碍大宁前进的绊脚石。
这份耻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唐景看着他，眼神缓和了一点。
“好，朕等着。”
说完，他转向了另一边的杜慎微。
“杜慎微。”
“臣在。”杜慎微躬身应道。
“朕要你，立刻牵头，拟定一部《大宁武器管制法案》。”
“武器管制法案？”杜慎微微微一愣，这个词，很新鲜。
“对。”唐景的手指在桌上画着。
“首先，最重要的一条：私人，严禁持有任何形式的火枪、火炮、强弩等大威力杀伤性武器！”
“胆敢私藏者，以谋逆论处！”
“其次，是刀具。”
唐景加重了语气。
“不是说不让百姓带刀防身，但必须有标准！”
“刀刃长度超过西寸的、带有自锁装置的、刀身厚度超过一指的。
以及其他奇形怪状，明显是用来行凶的匕首、刺刀、三棱军刺……”
“所有这些，全部列为管制刀具，禁止在城镇等公共场合随身携带！”
杜慎微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他飞快地在心里记下这些前所未闻，却又无比精准的条文。
“当然，堵不如疏。”
唐景继续说道，“法案颁布后，给百姓一个月的时间，主动上缴这些违禁武器。”
“上缴者，不仅免于追责，朝廷还会根据武器的价值，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算是给他们弥补损失。”
“但是！”
唐景话锋一转。
“一个月期限一过，再有被查获的，一律从重从严，绝不姑息！”
“朕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大宁，是讲法的地方。
也是安全的地方。谁想搞事，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
杜慎微深深一揖。
“臣，领旨！三日之内，必将完整法案呈于御前！”
“很好。”唐景点了点头。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严弘宪。
“具体案子，你刑部去办，拿出你的决心来。此事在会议上，到此为止。”
“谢陛下！”严弘宪如蒙大赦，但眼中燃烧的，是破釜沉舟的火焰。
唐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严弘宪站起身，对着唐景重重一躬，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背影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会议室里的气氛，稍稍松快了一些。
唐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己经凉透的茶水，继续道：“我们继续商议国事。”
这种快速的情绪切换和议题跳转，让几位大臣都有些佩服。
中书左相路封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
“陛下，宁长油田那边传来消息，第一口试开采的油井，己经成功出油了。
原油产量远超预期。只是……这黑乎乎的油，除了点灯，暂时不知该如何大规模处置。
如今都堆放在油田的临时储油罐里。”
石油。
听到这个词，唐景的精神为之一振。
刚才的阴霾，被这个好消息冲淡了不少。
“好事啊！”
唐景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可不是什么黑乎乎的油，这是工业的血液！”
“路相，你传朕的旨意。第一，立刻成立‘大宁石油总公司’，官办！
从开采、炼化到销售，给朕搞一条龙服务！”
“第二，让工部配合，在各大主要城市，先给朕建一批……嗯，加油站。
以后咱们的汽车、拖拉机，都要靠这玩意儿跑。”
“加油站？”路封和周执对视一眼，又是一个新词。
“对，就是给车加‘油’的‘站’点。”
唐景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至于多出来的原油，除了我们内部消化和战略储备之外，都给朕好好存起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以后朕要去访问他国，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拉上一船石油，比什么金银珠宝都好使，能换回来咱们最急需的机器和技术！”
路封恍然大悟，连忙应下：“臣明白了！”
唐景又看向工部尚书周执。
“周执，你那边的人才招揽，进度怎么样了？”
周执连忙出列，脸上带着喜色。
“回陛下，托您鸿福，清扫了那五大外资集团后。
我们顺势接收了他们麾下的大批技术工人和管事。
经过筛选和思想教育，大部分都愿意为朝廷效力。
另外，从民间和海外招揽的各类工匠、学者，也陆续抵达宁都.
臣己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他们进入各个新筹建的工厂和研究所了。”
“太慢了！”
唐景首接打断了他。
“这点人，够干什么的？塞牙缝都不够！”
“朕要的是什么？朕要的是成千上万的工程师、机械师、化学家！”
“速度！必须加快速度！”
唐景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挥。
“不要怕花钱！待遇给我往高了开！
别说海外那些洋人专家了，就算是别国科学院的院士，只要他肯来，朕封侯拜相都行！”
“还有，基础建设要跟上！”
“铁路！公路！港口！还有配套的工人技术学校！这些都给朕玩儿命地建！”
“朕不想再听什么蓝图和规划了，朕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厂房拔地而起！
要听到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
“懂了吗？！”
周执被唐景这股磅礴的气势所感染，只觉得热血沸腾，他重重地点头。
“臣，遵旨！这就回去，让他们都给臣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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