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回来,苏晚晴拒绝了所有人的接机。
她把自己关在车里,行驶在午夜空旷的机场高速上,窗外是上海璀璨而虚假的灯火。
马球场上,陈启光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顾宴辞袖口上,那枚冰冷而熟悉的苏氏家徽。
她亲手斩断了苏氏最后的退路,那份决绝在旁人看来是英雄主义的悲壮,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被逼到悬崖尽头的孤注一掷。
胜利的幻觉,在飞机落地的瞬间,被现实的引力狠狠拽回地面。
公司岌岌可危的财务报表,工人们虎视眈眈的薪资,还有董事会那群闻到血腥味就围上来的鲨鱼。
以及,那个最深的谜团。
许明修和顾宴辞。
一条潜伏在身边的毒蛇,一头盘旋在头顶的苍鹰。
他们都戴着苏家的家徽。
这念头,像一根淬了毒的冰刺,扎在她的神经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车,没有开回灯火通明的苏家老宅,也没有停在冰冷的公寓楼下。
鬼使神差地,她开到了苏氏集团大厦。
深夜的总部大楼,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只有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为它的主人亮着。
苏晚晴没有走进那间象征着权力的办公室。
她乘着专属电梯,按下了最高层的按钮——R。
顶楼花园。
那是母亲苏晴亲自设计的,一片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小小的伊甸园。母亲曾说,站得再高,也别忘了脚下泥土的芬芳。
可此刻,伊甸园早己荒芜。
名贵的花草无人打理,在夜风中显得颓败而萧索。空气里,只有高空稀薄的冷风,和城市霓虹折射出的,冰冷的光。
苏晚晴走到花园一角的休息室,这里还保持着母亲生前的样子。她拉开一个红木矮柜的抽屉,想找一瓶水。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质的扁平盒子。
她拿了出来。
那是一盒从未拆封的,女士香烟。细长的白色烟支,滤嘴是淡金色,牌子是早己停产的“Black Orchid”。
她记得,这是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个香水品牌。
原来,她那位温柔优雅,从不失态的母亲,也曾有过这样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个念头,像一棵黑色的藤蔓,从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滋生出来。
她颤抖着,撕开了烟盒的玻璃纸。
抽出一根。
夹在指间。
动作生疏得可笑。
她从没抽过烟。她厌恶烟味,厌恶一切失控的感觉。
可现在,她需要一点刺痛,一点辛辣,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被仇恨和谜团掏空了的行尸走肉。
她找到了打火机,按下。
咔哒。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曳。
她将烟凑过去,笨拙地点燃。
就在火星亮起的那一瞬间——
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
苏晚晴猛地抬头。
一架黑色的,线条流畅优美的私人首升机,如同暗夜的帝王,正缓缓降落在对面那栋,整个金融区最高,也最富权势的摩天大楼的停机坪上。
顾氏集团总部。
舱门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即便是隔着数百米的距离,苏晚晴依然能一眼认出他。
顾宴辞。
他站在那城市之巅,夜风吹动着他昂贵的衣角,身后是旋转的螺旋桨和璀璨的灯火。
他仿佛拥有着整个世界。
而她,苏晚晴,却只能在这片荒芜的花园里,点燃一根不属于自己的香烟,像一个偷窃者,窥探着他的强大与荣光。
一种极致的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将她淹没。
手中的烟,火星明灭,像她此刻,即将燃尽的希望。
不。
她不能认输。
顾宴辞的出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他袖口那枚家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一定藏在母亲的过去里。
那本日记。
那本她试了无数次密码,都无法打开的,母亲的电子日记!
苏晚晴扔掉那根几乎没抽过的香烟,用脚尖狠狠碾灭。
她转身,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冲回了总裁办公室。
母亲的笔记本电脑,还静静地躺在桌上。
密码输入框,冷漠地闪烁着。
她曾试过所有她能想到的数字。母亲的生日,父亲的生日,公司的创立日,结婚纪念日……全都错了。
今晚,看着那个站在世界之巅的顾宴辞,一个全新的念头,撞进了她的脑海。
这个男人,是母亲在哈佛最得意的门生。
他们的关系,超越了寻常。
那本日记里,会不会,也藏着他的痕迹?
不,不对。
密码,一定是最重要,最无可替代的东西。
是什么,能比一个女人的结婚纪念日,更重要?
苏晚晴的指尖,悬在键盘上。
她的脑中,闪过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一个母亲,最重要的,除了丈夫,还有……孩子。
结婚纪念日……和孩子的生日。
这是一种最深的羁绊。
是一种传承。
她的心脏,开始疯狂地擂鼓。
她颤抖着,伸出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了下去。
先是她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19851010。
紧接着,是她自己的生日。
19950818。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按下。
她屏住了呼吸。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嘀——
一声轻响。
那是世界上最美妙,也最残忍的声音。
电脑屏幕上,冰冷的密码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本熟悉的,以铃兰为封面的,电子日记。
打开了。
那扇尘封了十年的,通往真相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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