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
极致的失重。
电梯如同一具失控的铁棺，朝着地心深处，做着最后的自由落体。
刺耳的金属悲鸣是它唯一的墓志铭。
苏晚晴的尖叫被卡在喉咙，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甩向冰冷的轿厢壁。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滚烫。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道黑影在幽红的应急灯光中，如猎豹般悍然扑至。
顾宴辞。
他没有选择任何自保的姿势。
他用一种近乎自毁的、不容置喙的蛮力，将她死死地、完整地，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他的胸膛，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坚不可摧的壁垒。
雪松木的冷香混杂着他滚烫的体温，在一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那是她恨了十年的气息。
此刻，却成了隔绝她与死亡的唯一屏障。
“顾宴辞……”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沙哑的呢喃。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整个世界剧烈地、毁灭性地一震。
电梯，砸中了地下一层的缓冲装置。
巨大的冲击力从地底传来，通过顾宴辞的脊背，再传到她的身上时，己经只剩下沉闷的震荡。
他替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撞击。
世界，瞬间陷入绝对的死寂。
只有尘埃在应急灯的血色光芒中，如同无声的雪，缓缓飘落。
苏晚晴的耳鸣在持续了十几秒后，终于渐渐消退。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也能听见，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那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顾宴辞，你……”
她挣扎着想推开他，手掌却触到了一片黏腻的温热。
是血。
他的血。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烈火灼烧过的砂砾，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他缓缓地，从她身上撑起，动作间，一声极轻的闷哼，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的剧痛。
应急灯幽红的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
冷汗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你到底是谁？”
苏晚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此刻与他手腕上那道如出一辙的伤疤，在血色的光晕里，形成一种诡异而惊心的呼应。
仇人。
恩人。
掠夺者。
守护者。
所有的身份，所有的谎言与真相，在她脑中撕扯成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
顾宴辞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再有平日的嘲弄与玩味。
那里面，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复杂的，仿佛承载了十年光阴的疲惫。
“你的母亲，”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她不会希望你死在这里。”
又是她的母亲。
他总是拿母亲当借口。
可这一次，苏晚晴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将这视为一种虚伪的挑衅。
因为那张照片，那本日记，那道疤痕。
都是无法辩驳的，冰冷的真实。
头顶传来嘈杂的呼喊声与切割金属的刺耳噪音。
救援队到了。
顾宴辞的助理和保镖，显然动用了最高效的手段。
很快，电梯门被强行破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
“顾总！”
“苏小姐！”
在助理惊慌的呼喊声中，顾宴CEO的身份，重新覆盖了他所有的脆弱与伤痛。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将苏晚晴笼罩在他投下的影子里。
“先救苏小姐。”
他下达了简洁而冷酷的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苏晚晴被救援人员搀扶着，离开了那片如同地狱般的电梯残骸。
她回头，看见顾宴辞被他的医疗团队迅速围住。
白色的衬衫后背，己经被鲜血彻底浸透，那片刺目的红，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在他被簇拥着离开时，他忽然停步，回头。
隔着嘈杂的人群，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警告，安抚，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狼狈的温柔。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刚才那场舍命相护，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意外。
苏晚晴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
首到助理林琳哭着跑过来，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苏总！您没事吧！吓死我了！”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是董事会秘书的电话。
“苏总，不好了！张董他们……他们正在召开紧急董事会，说要……要立刻启动罢免程序，把您和苏董，彻底踢出苏氏！”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穿了苏晚晴所有的混乱与迷茫。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上面，还沾着顾宴辞滚烫的血。
她忽然笑了。
那笑，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的疯狂。
顾宴辞，许明修，张振邦……
所有的人，都想让她死。
可偏偏，她活下来了。
既然活下来了，那这场游戏，就该换一种玩法了。
她关掉电话，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林琳，回公司。”
半小时后。
苏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苏晚晴褪下那身沾满尘土与血迹的衣服，换上了一套剪裁利落，线条如刀的纯黑西装。
她走到母亲的梳妆台前，拿起那支名为“赤茶棕”的口红，为自己涂上最坚硬的伪装。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与青黑。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里面，燃烧着地狱归来的，不死的火焰。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属于母亲的，派克钢笔。
冰凉的金属笔身，被她紧紧攥在掌心。
这是母亲的遗物。
是母亲的荣耀。
也是她的，武器。
她转身，走向办公室的大门。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决绝的声响。
“现在，去会议室。”
“去我们的，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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