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三天。
万家福超市门口那片空地，己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浑浊的烂泥塘。
水没到了小腿肚子，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涨。
吴耀良蹲在超市的屋檐下，叼了根没点着的烟。
这雨下得人心烦。
他看着超市门口那片浑浊的泥水，心里那股子憋闷的火，比这泡了水的烟屁股还难点着。
王根生那个傻大个，跟着老板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神出鬼没的，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当头号打手。
现在又来了个李政。
一个满脸是疤，看着就不能安生的人，还是老板亲自带回来的。
吴耀良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坐稳这个管事的位子，靠的不是他那点脑子，是老板的信任，更是手底下有人。
现在王根生靠不住了，新来的又不把他放在眼里，手底下阿二应该也是靠着他大舅哥李政的，人心也开始散。
他下意识地回头，透过那扇破烂的玻璃门，朝超市里看了一眼。
自己的儿子吴然，正和柳依依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笑着说着什么。
这世道，没了他，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吴耀良叹了口气，把那根烂成一团的烟从嘴里取下来，烦躁地扔进了脚下的水里。
烟屁股打了个旋，沉了下去。
他刚想站起来，回屋里去。
噗的一声。
吴耀良的后脑勺，猛地炸开一团血花。
身体向前一扑，整个人栽进了没过膝盖的泥水里，抽搐了两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超市里，吴然和柳依依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个小孩怔怔地看着门口。
他爹保持着一个向前栽倒的姿势，扑进了那片浑浊的泥水里。
水面上，一圈红色的涟漪，正迅速地荡漾开。
“爸？”
超市里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最远的角落里蹿了出来，踩着地上的积水，带起一片水花，第一个冲出了那扇破烂的玻璃门。
是李力。
他一把拽起还浮在水里的吴耀良，翻了个面。
后脑勺上，一个还在冒着血的窟窿，彻底打消了他心里最后一丁点的侥幸。
李力猛地扭头，视线飞快地在超市里扫了一圈。
阿二和李娟靠在一起，在墙角聊天，满脸震惊。
吴然和柳依依，还僵在原地。
李力松开手，任由吴耀良的尸体重新落回水里。
他从后腰摸出一把黑漆漆的五西式手枪，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瓢泼的雨幕里。
超市里的人，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彻底没了声音。
只剩下吴然，终于反应了过来。
“爸！”
他哭喊着，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抱着自己父亲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嚎啕大哭。
柳依依也跟着跑了出来，想去拉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站在一边，浑身湿透，跟着掉眼泪。
没过多久。
李力又从雨里回来了。
雨水顺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往下淌，手里的枪，也被收了起来。
他走到吴然身边，看了一眼那个己经没了气息的吴耀良，又看了一眼哭得快要断气的吴然。
“节哀。”
李力把吴然从泥水里拽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柳依依。
“带他进去。”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超市里那群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幸存者，吼了一声。
“把人抬进去！”
几个工人手忙脚乱地，把吴耀良的尸体从泥水里抬进了超市，放在了一块还算干燥的木板上。
吴然和柳依依两个人哭得抽抽噎噎。
超市里，幸存者们挤在角落，没人敢大声喘气。
李力把手枪插回后腰，走到阿二面前。
阿二正搂着李娟，低声安慰着什么，脸上除了惊愕，看不出太多别的情绪。
李力就这么盯着他。
盯得阿二心里发毛。
“力哥，你看我干啥。”
“吴哥死了。”
李力声音很平。
“你怎么他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嗯？”
阿二愣住了，松开了抱着李娟的手。
“我这不安慰我媳妇呢吗。”
“呵呵。”
李力刚想再说什么，车库的方向，那扇被撬开的卷帘门又发出哗啦一声响。
李政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破了几个洞的黑布伞，慢悠悠地从雨里走了过来。
他身上挺干净，脚上的鞋也只是沾了些泥点。
李力猛地转头，下一秒冲了过去，一脚狠狠踹在李政的肚子上。
李政被踹得向后踉跄几步，手里的破伞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身后的货架上。
没等他站稳，李力己经到了他面前。
那把还带着温热的五西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了李政的脑门上。
“刚才去哪了？”
李政抬起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什么话也没说。
那张烂糟糟的脸上，甚至连一点被枪指着的恐惧都没有。
“我吗的，问你话呢！”
李力手上的青筋暴起，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力哥！”
阿二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李政和李力的中间。
“你这过分了吧！”
“我大舅哥就不可能是那种人。”
李力顶在李政脑门上的枪口，又用力往前送了送。
“吴哥刚死，你他妈就从外面溜达回来了？”
“你讲点道理，我大舅哥一首在车库里搞那些破烂玩意儿，他哪来的枪？”
李力死死地瞪着李政那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烂脸，又扭头扫了一圈超市里噤若寒蝉的幸存者们。
每个人都低着头。
吴然还跪在自己父亲的尸体边上，身体抖得厉害。
不对。
哪里都不对。
他猛地松开了李政，枪口却没有放下，而是警惕地转向了超市那扇破烂的大门。
外面，瓢泼的大雨还在下，雨幕遮蔽了一切，什么都看不清。
“关门！”
他对着那几个还在发愣的工人，咆哮了一声。
“把所有门都给老子关上！窗户也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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