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生连滚带爬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工友，挤到了最前面。
巷子里，七八个工人围成一个圈，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庞大身影。
“把他拖到液压机下面去！”
几个工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抓住了陆博杰的胳膊和腿，就要把他往那台液压机那边拖。
“等等。”
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
吴耀良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陆博杰，又看了看一脸亢奋的王根生。
工人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吴哥什么吩咐？”
吴耀良走到陆博杰身边，蹲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颈动脉的脉搏。
“吴哥，这畜生废了俺一条胳膊，不弄死他俺这口气咽不下去！”
王根生不甘心地说道。
吴耀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
“你想过没有。”
“这东西是谁的人？”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王根生的天灵盖浇了下来。
“我们杀了他，老板的面子往哪放？”
“老板会怎么看我们？怎么看我吴耀良？”
“一条不听话还反咬主人的狗？”
王根生不说话了，他脸上的狂热退去，只剩下不甘。
吴耀良看着他那副样子，叹了口气。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哥今天替你做了这个主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陆博杰那只完好无损的，比常人大了一圈的右手上。
“他扯断了你的右臂。”
“那你就废了他一只。”
“算是给他个教训，也算是给老板一个交代。”
王根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吴耀良的意思。
“把他手抬过来。”
吴耀良指了指那台冰冷的液压机。
工人们立刻会意，两个人上前，死死按住陆博杰的身体。
另外两人则费力地将他那条沉重的右臂抬起来，平放在了液压机那块满是油污的钢铁底座上。
吴耀良偏了偏头，看向王根生。
“去吧根生。”
王根生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他走到液压机的控制台前，用那只仅存的左手，重重地按下了绿色的启动按钮。
嗡！
液压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那块厚重的钢板，开始缓缓向下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咯吱。
砰！
一声闷响。
钢板与底座彻底合拢。
陆博杰那只坚硬如铁的手，被首接碾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红色的液体混杂着白色的骨茬，从钢板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好！！吴哥英明！！！”
工人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王根生看着那滩烂泥，畅快地大笑起来。
可下一秒。
所有人的笑声和欢呼声戛然而止。
王根生脸上的狂笑，僵住了。
工人们压抑的欢呼，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块厚重的钢板，与底座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那滩己经分不清是骨是肉的，模糊的烂泥，开始蠕动。
是的，蠕动。
像是一堆被浇了开水的蛆虫。
无数细小的红色的肉芽，正从那滩烂泥中疯狂地滋生出来，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一般互相纠缠。
“我……我操……”
一个工人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惧，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里。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俺的亲娘诶！那滩肉在动！”
“妈的！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王根生呆呆地看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万只蜜蜂同时蛰了一样，嗡嗡作响。
他那条被扯断的右臂，又开始剧烈地幻痛起来。
但这一次，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报仇了。
但是废了他一只手，他眨眼之间，就能再长出一只。
这还怎么打？怎么斗？
吴耀良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正在重生的手。
不不到一分钟。
一只完好无损的，比之前那只还要大上一圈的手，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砰！
液压机的上压板被彻底顶开，撞在限位器上，发出一声巨响。
陆博杰缓缓地，将被麻醉剂弄得有些昏沉的脑袋，从地上抬了起来。
他坐了起来。
那双一片死寂的，没有任何焦距的瞳孔，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工人们乱成了一团，有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撬棍，有人则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即将开始时。
陆博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缓缓地，弯下了腰。
那颗僵硬的，死物般的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
什么情况？
鞠完躬，陆博杰缓缓地首起身。
他将那双刚刚重生，还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双手，在胸前合十。
那姿态里透出的歉意，清晰无比。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了头。
看向了那片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天空。
“呃……呃呃……”
一阵模糊的，不似人声的，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嘶哑音节，从他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这是在说话？
紧接着陆博杰抬起了他那只刚刚重生，还带着一丝新鲜血肉气息的右手。
他指向了躲在人群最后面的柳依依。
“呜呜……呃……”
他又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近似于哀求的呜咽。
然后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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