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沉默的证物
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单调的嗡鸣，将审讯室西壁照得惨白一片，没有阴影，却更显压抑。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试图掩盖、却终究失败的焦糊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像烧焦的噩梦碎片。程雨晴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平放在同样冰冷的桌面上。手腕上，铐圈内侧粗糙的边缘摩擦着皮肤，留下红痕。一件过于宽大的灰色临时衣物罩在她身上，掩盖不住底下渗血的绷带和无处不在的隐痛，更掩盖不住指根环形烙印那持续不断的、灼热的搏动。
桌子对面，坐着两个警察。年长的姓周，国字脸，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眼神像探照灯，似乎想穿透她单薄的身体，看清里面藏了多少秘密。年轻的那个姓李，负责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抬眼瞥她一下，目光里混杂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程雨晴，”周队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审讯室特有的金属质感，每一个字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圣玛利亚妇产医院注册护士。你是火灾现场发现的唯一活人。说说吧，凌晨两点到西点，你在医院里做什么？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程雨晴的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她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开口，声音嘶哑得陌生：“值…夜班。火…我不知道怎么起的。”这是她重复了无数遍的回答。
“不知道？”周队长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他拿起桌上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那个刻着“蜂后计划最终报告”的金属盒子，盒子一角还沾着烟灰和暗褐色的可疑污渍。“那这个呢？我们在你跳出来的废墟堆里找到的。1942年的纳粹档案？‘蜂后计划’？程护士，你们医院地下，到底埋着什么？”
程雨晴的目光掠过那个盒子，心脏猛地一缩。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桌面上的一点污渍。“我不知道…可能是…医院的旧物，无意中捡到的。”谎言像裹着玻璃渣的棉花，堵在喉咙里。
“无意中？”周队长嗤笑一声，从另一个证物袋里抽出几张照片，甩在桌上。照片上是触目惊心的废墟：扭曲的钢筋刺穿混凝土，大片区域覆盖着一种凝固的、胶状的暗色物质，上面粘附着破碎的六边形蜡块，如同巨大的蜂巢被暴力摧毁。更诡异的是几张近景——断裂的楼板缝隙里，渗出大滩大滩粉紫色的粘稠液体，在消防水柱的冲刷下依旧缓慢流淌，反射着不祥的光泽。“看看这些！消防队报告，火场中心温度异常，有不明粘稠助燃物，成分无法分析！建筑结构多处呈现非正常熔融和…‘生物质转化’迹象！还有这些鬼东西！”他的手指重重戳在那些粉紫色粘液的照片上，“程雨晴，你告诉我，这他妈是普通的火灾？”
旁边的李警官停下笔，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程雨晴的手指在桌下痉挛般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烙印的灼痛感加剧了。她看到的东西比照片恐怖万倍，但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我…我不知道…”她只能重复，声音低如蚊蚋。
“不知道？”周队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跳了一下。“那你身上的伤怎么解释？多处软组织挫伤，撕裂伤，还有你手腕上这个！”他指向程雨晴左手腕露出的绷带边缘，那里是消防斧柄反震撕裂的伤口。“法医初步报告，伤口边缘有高温灼烧和…某种生物酶溶解的痕迹！跟废墟里发现的某些不明残留物高度一致！你在火场里跟什么搏斗？怪物吗？！”
“我…”程雨晴张了张嘴，蜂后蛹壳的脉动、陈冬梅融化的肉管、意识海洋的吞噬…所有恐怖的画面在脑中翻腾，几乎冲破喉咙。她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指根的烙印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骨头里。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周队长死死盯着她，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只有日光灯管的嗡鸣和程雨晴压抑的喘息声。良久，他才冷冷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程雨晴，你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现场痕迹，你的伤，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所有线索都指向你。隐瞒，对你没任何好处。”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程雨晴完全笼罩。“你好好想想。我们有的是时间。”他对李警官使了个眼色，“带她回去。看好。”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周队长最后冰冷的眼神。程雨晴被带离审讯室，穿过冰冷、空旷的走廊。每一步，都感觉脚下坚实的地面在微微震颤，与烙印深处的嗡鸣隐隐呼应。那不是幻觉。是废墟深处被隔离的蜂后，它的愤怒，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封印，依旧在她血脉中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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