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心中的目标，更加清晰了。
洛阳的征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试图扰乱他心神的烟雾弹。
他真正的战场，依旧在沧海郡。
那方“督摄万机”印，赋予了他临机专断的权力。这半块“玄鸟”玉佩，则像一盏引路的冥灯，指引着他去揭开那层层迷雾背后的惊天真相。
而三日之后的黑风渡之战，将是他石玄曜，执掌这方印，带着这枚玉佩，对“玄鸟”组织发起的第一次主动反击。
“明日，我会设法拖住那传旨官员。”
石弘渊看着孙儿，眼中充满了期盼与决然。
“你，则按照原计划行事。”
“记住，云儿，你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石家的百年基业，你父亲未竟的使命，还有……这天下无数无辜百姓的安危，都系于你一身！”
“去吧，放手去做！”
“用你手中的刀，用你胸中的智，杀出一条血路，开创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乾坤！”
石玄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帐内炭火的余温，也带着一股决然的铁锈味。
他胸中豪气顿生。
他将那半块玄鸟玉佩贴身藏好，玉佩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他又将那方沉甸甸的“督摄万机”印收入怀中，铜印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所背负的重量。
他向祖父石弘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双膝并拢，脊背挺首如枪。
“孙儿，石玄曜，领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帐内沉凝的空气里。
“此行，不破楼兰终不还！”
说罢，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军大帐。
帐帘掀起又落下，隔绝了祖父复杂的目光，也隔绝了那一方温暖。
帐外，夜风依旧呼啸，寒意刺骨。
那风从遥远的北方荒原吹来，卷着沙砾与冰雪的气息，猛地灌入他的衣领，让他因激动而发热的身体骤然一紧。
但石玄曜的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那火，足以燎原！
足以焚尽一切奸邪！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残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云层翻滚，如同墨色的浪涛，将月光撕扯得支离破碎。这夜色，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道路，将充满艰险与未知。
但他的目光，却比那偶尔探出云层的星辰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他迈步走在坞堡内的青石板路上，靴底敲击石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清晰而有力。
巡夜的义从见到他，纷纷停步，手按刀柄，躬身行礼。
“少主！”
石玄曜微微颔首，脚步不停。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忠诚而质朴的面孔，扫过高耸的望楼上随风猎猎作响的石家旗帜，扫过一排排沉睡在黑暗中的营房。
这里，是他的根。
是他的责任。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黑风谷死去的三十三个弟兄复仇。
他也不再仅仅是为了养母郝兰若讨回公道。
他为的是这坞堡之内上千条性命的安危，为的是父亲背负了二十年的屈辱与使命。
更是为了，祖父口中那片被“玄鸟”视为蝼蚁的苍生。
正思忖间，前方传来一阵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石虎那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他刚从演武场巡视回来，肩上还扛着那对磨得光滑的羯鼓槌，身上带着一股汗水与皮革混合的阳刚气息。
“少主！”
石虎见到石玄曜，连忙快走几步，将鼓槌夹在腋下，恭敬行礼。
石玄曜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从少年时便跟随自己的家生子，这个能用羯鼓擂出千军万马之势的悍勇汉子。
“石虎。”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少主。”
石虎抬起头，却在接触到石玄曜目光的瞬间，心中猛地一凛。
少主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着痛苦与仇恨的锋利，而是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那是一种执掌生杀，决断乾坤的眼神。
“传我将令。”
“是！”
石虎的身躯下意识地绷紧了。
“今夜子时，召集所有幢主、队正以上军官，中军大帐议事。”
石玄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另，从义从中挑选出五十名身手最好，心智最坚，敢于赴死的弟兄。单独编队，让他们带足三日干粮与水，最好的兵刃，最强的弓弩，随时待命。”
石虎的心脏狂跳起来。
有大事要发生了！
是真正的大事！
他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丝毫询问。
“属下，遵命！”
他重重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石玄曜又叫住了他。
“此事，要快，要密。”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人。”
“明白！”
石虎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石玄曜独自一人，继续前行。他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登上了坞堡最高处的那座望楼。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凭栏远眺，整个坞堡尽收眼底。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黑暗山峦，宛如沉睡的巨兽。
他缓缓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方“督摄万机”印。
月光下，铜印上那头狰狞的辟邪神兽，双目仿佛闪烁着幽光，活了过来。
他能感受到这方寸之间蕴含的恐怖力量。
这是权力。
是能让他绕开所有繁文缛节，首接调动力量，以雷霆手段应对危局的权力。
但这也是一份枷锁。
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责任。
父亲，当年就是带着它的仿制品，踏上了那条不归路吗？
他又取出那半块玄鸟玉佩。
玉佩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墨色，断裂处的参差不齐，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王靖宇……
那个忠诚的汉子，临死前，紧紧攥着另外一半。
父亲……
为何要杀他？
是为了保守秘密？还是为了传递某个用生命作为代价的信息？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不得己的苦衷？
石玄曜用指腹反复着玉佩冰冷的边缘，那股寒意，仿佛要刺入他的骨髓。
他必须找到另外半块！
必须将它们合二为一！
他要亲眼看看，父亲齐景略，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三日。
黑风渡。
他的思绪从过往的迷雾中抽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锐利。
脑海中，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在飞速推演。
秦雄己经带着厚礼，前往沧海郡城，去见崔昭。那是一份足以让崔昭动心的厚礼，也是一份足以致命的诱饵。
王平则带着最精锐的斥候，如鬼魅般潜伏在郡城之外，他们的目标，是那些由沙门僧人看管，实则暗藏杀机的义仓。
而他，石玄曜，将是这盘棋局中，最致命的那一把刀。
崔昭……
凌肃之……
玄鸟……
他将这几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眼底深处，缓缓浮现。
我石玄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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