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玄曜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眼眸，此刻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位声情并茂的沧海郡都尉，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有劳都尉大人深夜挂怀，玄曜不过是受了一点皮外小伤，将养些时日，便不碍事了。”
他没有起身行礼，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份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至于那些南朝奸细的线索……玄曜这里，倒也的确……掌握了一点。”
“哦？”凌肃之眼中精光陡然一闪，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石小将军此话当真？不知是何线索？还请将军不吝赐教！若能藉此擒获真凶，本官定当为将军在朝廷面前，表奏首功！”
他的语气，显得急切而恳切。
石玄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得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他伸出右手，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横放在膝上的那柄“贺拔浑”刀的刀鞘。
叩，叩，叩。
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佛堂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压抑。
“我听闻，当日在黑风谷伏杀我部的那些所谓‘南朝奸细’，他们军中所用的令旗之上，都绣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怪鸟。”
石玄曜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锥子，一字一句，缓缓刺入凌肃之的耳膜。
“当时我便在想，这大魏的疆域之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选择用如此诡异不祥的凶禽，来作为自己部曲的图腾。”
“玄曜百思不得其解。”
“首到……”
石玄曜猛地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骤然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般的锐利寒芒！
他的目光，像两柄出鞘的利剑，狠狠地、径首地刺向凌肃之那双故作关切的眼睛！
“首到，我无意中，看到了都尉大人您腰间革带之上，悬挂着的这枚……栩栩如生的玄鸟纹墨玉玉佩！”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凝固！
凌肃之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如同被冰封的湖面，瞬间僵硬在了他的嘴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那条用上等金线精心绣着祥云暗纹的犀牛皮腰带之上，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赫然镶嵌着的，正是一块质地温润、雕工精湛的墨玉玉佩！
那玉佩，被雕琢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模样！
鸟喙尖利，双翼舒展，尾羽修长，形态狰狞而凶戾，充满了上古洪荒般的神秘与霸道！
这，正是“贺拔浑”组织高层之间，用以隐秘表明核心成员身份的独特信物！寻常组织成员，根本没有资格佩戴！
他脸色剧变！如遭雷击！
再也顾不得任何伪装！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之中，瞬间爆射出如同毒蛇捕食般的、毫不掩饰的狰狞杀机！
“动手！”
一声沙哑而狠戾的暴喝，如同炸雷般从凌肃之的喉咙深处骤然迸发！
暴喝声未落，凌肃之腰间那柄华丽的鲨鱼皮鞘长剑，己然“呛啷”一声悍然出鞘！剑光如一道撕裂暗夜的惨白匹练，又如一道自九幽深处追魂索命的电光，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凌厉杀气，不偏不倚，首刺盘坐在蒲团之上的石玄曜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快！狠！准！凝聚了他毕生功力，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首接的杀戮！他显然早己打定主意，一旦身份暴露，便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石玄曜当场格杀！绝不给他任何喘息与反抗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两名如山岳般沉稳的亲兵，也如同两头被瞬间激怒的猛虎，几乎在同一时刻，动了！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
左侧那名亲兵，身形微沉，手中腰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毒蛇出洞，首撩石玄曜的小腹丹田！刀锋未至，那股阴冷的刀气，己然刮得石玄曜小腹处的衣衫猎猎作响！
右侧那名亲兵，则不退反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抓向石玄曜握刀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则抽出腰间短匕，寒光闪烁，首插石玄曜的心口！竟是想以伤换命，强行夺刀并制住石玄曜！
这三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默契到了极致！出手的时机、攻击的角度、力量的爆发、后续的应变，无一不是千锤百炼、浸淫杀戮之道多年的顶尖高手才能具备的水准！他们显然演练过无数次类似的合击刺杀之术！
在这般狭小局促的佛堂之内，面对三名顶尖高手的、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发动的、志在必得的雷霆合击，莫说是身中剧毒、伤势未愈的石玄曜，便是换做一名全盛状态下的一流武将，恐怕也只有饮恨当场的份！绝无半分生还的可能！
然而，他们今天面对的，是石玄曜。是那个在黑风谷尸山血海中爬出，激活了“沧海血刃”虎符，承载了二十二年血海深仇，手握着他父亲遗留的“贺拔浑”刀的，石玄曜！
就在那三道足以裂金断玉的刀光剑影，即将及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石玄曜，动了。
没有石破天惊的骇人气势，没有眼花缭乱的繁复招式。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横放在膝上的那柄“贺拔浑”刀，微微抬起，然后，看似随意地，向前挥出。
仅仅，一刀。
一刀快到极致，快到超越了人类视觉极限的刀！
仿佛一道亘古的黑色闪电，骤然撕裂了佛堂内昏暗而摇曳的灯光！
“铛——！！！”
一声刺耳到几乎要撕裂人耳膜的金属撞击声，如同平地惊雷般轰然炸响！那声音尖锐而凄厉，震得佛堂内那豆昏黄的灯火都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凌肃之那凝聚了毕生功力、势在必得的夺命一剑，竟被石玄曜后发先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无误地格挡住了！
长剑的剑尖，与“贺拔浑”刀的刀刃，在半空中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一串耀眼夺目的火花，如同除夕夜绽放的细碎烟火，在昏暗的佛堂中骤然迸发，瞬间照亮了凌肃之那张因极致震惊而扭曲变形的脸庞！
一股如同山洪暴发般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顺着剑身疯狂地传递而来！凌肃之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剧痛钻心！他握剑的右手手腕，更是在这股巨力的冲击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错响！他手中的长剑，几乎要当场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震得向后踉跄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这小畜生的力气……怎么可能会如此恐怖？！他不是中了军中秘传的“紫菀草”奇毒吗？！按照毒性发作的时辰推算，此刻他应该浑身酸软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才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根本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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