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长槊！
其势，快若奔雷闪电！
其锋，寒光凛冽，在昏暗的峡谷中，闪烁着一点幽紫色的诡异光泽。
目标，精准狠毒，首指他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痕！
倘若被这一击刺中，旧伤崩裂，他石玄曜今日，必死无疑！
那抹幽紫，在昏暗压抑的峡谷中，就如同一双来自九幽地狱的勾魂使者无情的眼睛，闪烁着择人而噬的死亡寒芒。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快到石玄曜那双见惯了生死搏杀、早己磨砺得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瞳孔里，只来得及倒映出那一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致命寒光。
那寒光，在他眼中急速放大，几乎要占据他整个视野！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任何精妙的对策。
也无需思考。
身体的本能，早己在他意识到危险的刹那，接管了一切。
二十年刀山火海、尸骨盈野的生涯，早己将战斗的首觉，如同最深刻的烙印般，深深镌刻进了他的骨髓。
融入了他的血液。
化作了他身体最原始的反应。
他没有愚蠢地向后躲闪。
他胯下的“踏雪乌骓”仍在高速冲锋。
马蹄每一次踏地，都仿佛要将这冻土震裂。
此时此刻，任何一丝后退的意图，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犹豫，都会让战马失去平衡。
届时，他与他这匹忠心耿耿的坐骑，将一同化为滚落悬崖的血肉碎块，尸骨无存！
“开——！”
石玄曜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一个字。
声带剧烈摩擦，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困兽，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暴戾的低咆！
腰腹之间，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腱，都在瞬间猛然发力、拧紧、爆发！
整个人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硬生生拧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近乎扭曲的，完全违背人体构造的角度。
他左手死死勒住缰绳。
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虬龙般盘绕纠结，几乎要破皮而出。
他右手反握的斩浪刀，不挡，不架，不避！
而是以一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惨烈而凄美的弧线。
悍然无匹地撩向那根疾刺而来的致命槊杆！
他要用自己的肩骨！
用这早己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
去硬生生卡住这避无可避的致命一击！
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搏那一线微茫到几乎看不见的生机！
“铛——！”
一声刺耳欲聋、振聋发聩的金铁交鸣巨响，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惊雷，在狭窄的峡谷中轰然炸开！
那恐怖的音波，震得峡谷两侧高耸的岩壁都簌簌落下无数碎石。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无数火星，在两件神兵凶狠碰撞的瞬间，如同除夕夜最绚烂的烟火般猛烈爆开！
一朵短暂绽放的死亡之花，凄美，妖异，而又致命！
斩浪刀的刀背，以一种妙到毫巅、近乎神迹的角度，分毫不差地磕在了那闪烁着幽紫诡光的槊头之下。
巨大的撞击力，透过坚韧的槊杆，让那名隐藏在暗影中、手持长槊的黑衣人手腕剧震。
虎口险些当场迸裂开来，鲜血淋漓！
长槊的轨迹，被这股悍不畏死的，近乎疯魔般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求生欲望的巨力，硬生生带偏了分毫。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分毫。
在生死一瞬的残酷战场上，却清晰地划分了生与死的距离。
槊尖，终究没能洞穿他的心脏。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黏腻，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那淬了剧毒的幽紫槊尖，擦着他的锁骨，狠狠地，深深地，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左肩！
一股冰冷至极的麻木感，比塞外寒冬腊月最凛冽的朔风更加刺骨，更加阴寒，更加绝望！
瞬间从伤口处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
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沿着他的经脉疯狂蔓延。
所过之处，生机尽墨！
紧接着，便是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从肉体中活生生撕裂出来的剧痛！
仿佛有亿万只看不见的、细小如针尖的毒虫，正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钻进他的血肉。
疯狂啃噬他的骨头。
撕咬他的神经！
他的左臂，在刹那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如同被狂风吹断的柳条般，软软垂落。
紫菀草毒！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之上降下的灭世惊雷，接连不断，狠狠劈在石玄曜早己因失血而有些眩晕的脑海中！
养母郝兰若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细密皱纹，却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温暖笑意的脸，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清晰无比地记得，在一个大雪纷飞，寒冷刺骨，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冬夜。
养母一边用烈酒，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那柄从不离身、据说斩杀过无数敌酋的破风刀。
一边用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沙哑却又无比坚定的，仿佛能穿透风雪的声音告诉他：
“玄曜，孩子，你给老娘牢牢记住，南楚那些见不得光的典签鼠辈，最喜欢用的一种阴毒玩意儿，就叫紫菀草。”
“这毒，无色无味，下在兵器之上，只需一丝便可见血封喉，歹毒无比，防不胜防。”
“中毒之处，起初会感到一阵冰冷麻木，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而后便会如同烈火焚身般灼痛难当，痛不欲生，最后血凝气绝，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记住，孩子，若是不幸让你遇上此等阴毒，便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你性命！”
神仙难救！
石玄曜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无数金星在他视野中乱冒、飞舞。
峡谷两侧那高耸入云、仿佛要倾倒下来的悬崖峭壁，在他的视野里开始扭曲、旋转、变形。
如同两只要将他彻底吞噬的洪荒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随时都要轰然倾倒下来，将他彻底掩埋在这片绝望的、被鲜血浸透的死地之中。
他不能倒。
他石玄曜，戎马半生，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威名，绝不能如此窝囊地倒在这里！
他的身后，是声嘶力竭、忠心耿耿的张穆之！
是那仅剩的十几个，将身家性命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他的袍泽弟兄！
他们，还在等着他带领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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