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壁屏障内,时间仿佛被幽蓝的光幕凝固。死寂重新笼罩谷地,只剩下湖水幽深依旧,倒映着头顶流淌符文的穹顶。阿灰蜷缩在散发着微光的苔藓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染血的兽皮。他那只被屏障蓝光灼烧的手掌一片焦黑,皮肉翻卷,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绿腥气。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熔岩般的红瞳里,痛苦、茫然和一丝残留的、被强行剥离污染后的空洞交织在一起。
“阿灰哥!”林晓禾跪在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后怕。她颤抖着取出剩下的月光苔藓,小心地敷在那焦黑的伤口上。纯净的蓝光再次亮起,温和地包裹着伤口,驱散着残留的墨绿气息,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然而,苔藓的蓝光似乎对屏障造成的“净化之伤”效果甚微,那焦黑的皮肉只是停止了恶化,并未见明显好转。
“那……那是什么?”草叶脸色惨白,声音还在发抖,她看着阿灰焦黑的手,又惊惧地看向那散发着神圣光芒的晶壁屏障,“它……它在烧阿灰哥?”
“是污染。”林晓禾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头顶流淌符文的蓝色光幕,“屏障在净化他体内的……深渊低语。只是……”她看着阿灰痛苦的脸庞,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这纯净的蓝光,对深渊污染是剧毒的圣焰,但对血肉之躯同样冷酷无情。
“深渊……深渊的耳语……”硬角爷爷佝偻着身子,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阿灰伤口边缘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墨绿色痕迹,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一旦被它缠上……就像附骨的蛆虫……祖灵在上……我们……我们都被困在这笼子里了!”他枯瘦的手指向西周发光的屏障,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仅存的几个战士心中激起绝望的涟漪。他们环顾着这片被蓝光笼罩的“安全区”,看着受伤的同伴,看着屏障外那些虽然退去却依旧在阴影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恐怖藤蔓森林,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被囚禁的恐慌迅速蔓延开来。暂时的安全,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绝望牢笼。
林晓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那根被蓝色光符完全覆盖、如同灯塔般矗立的黑色石柱旁。远古的盐晶严丝合缝地镶嵌在柱体的凹陷处,成为整个屏障的能量核心,散发着稳定而磅礴的纯净波动。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柱体。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意念顺着指尖传来,驱散了她内心的些许焦躁。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石柱顶端吸引了。
在那些不断流转生灭的复杂光符之间,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正稳定地散发着光芒——那是一个由纯粹蓝光构成的、箭头笔首指向西方的光箭标记!它如此醒目,如此坚定,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灯塔,不容置疑地指向那片被永恒黑暗笼罩的“深渊之喉”!
西行!
盐晶核心在指引他们西行!
这绝非偶然!林晓禾的心脏猛地一紧。是让他们去探索深渊之喉的根源?还是……那里有对抗深渊的关键?亦或是月光苔藓的源头?
她想起壁画中那些消逝的水晶树人,想起它们退守蓝湖、最终融入石柱守护的结局。难道这盐晶核心的意志,是希望他们这些后来者,去完成树人未竟的使命?去首面那带来“大枯萎”的黑暗源头?
这个念头让林晓禾遍体生寒,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无法抗拒的宿命感。他们被困在这里,阿灰的污染如同定时炸弹,屏障真的能永远隔绝深渊吗?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目光扫过疲惫、绝望的众人,最终落在阿灰痛苦的脸上,落在木爪断臂处那层散发着稳定蓝光的晶化骨茬上。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林晓禾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打破了谷地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林晓禾抬手指向石柱顶端那个清晰的蓝色光箭:“屏障的核心在指引我们……向西。”
“向西?!”草叶失声惊呼,“去……去深渊之喉?!那是送死!”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林晓禾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阿灰哥的污染需要根除!木爪叔的伤需要真正的救治!屏障……屏障能撑多久?”她猛地指向谷地边缘的晶壁。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只见在靠近之前活藤朝拜最密集的区域,那原本光滑流动的蓝色光幕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非常细小,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在光幕流淌的符文映衬下,却显得格外刺眼!更令人心悸的是,几缕极其稀薄、却带着阴冷气息的墨绿色雾气,正如同跗骨之蛆般,从裂痕处顽强地、缓慢地渗透进来!虽然刚一进入就被屏障内浓郁的蓝光迅速净化、消散,但这渗透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
深渊的污染,正在侵蚀屏障!如同水滴石穿!
“裂……裂开了!”一个战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它们在……钻进来……”硬角爷爷的恐惧达到了顶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绝望的阴云瞬间变得更加浓重。屏障并非坚不可摧!安全区正在从内部被缓慢瓦解!
“看到了吗?”林晓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坐以待毙,只有被污染吞噬,或者被那些怪物撕碎!向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屏障的核心在指引我们,月光苔藓可能就来自西方更深处!那里……或许有彻底净化污染、治愈伤势的办法!也有彻底关闭深渊之喉的可能!”
她的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沉默。恐惧、绝望、不甘、以及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最后一丝疯狂的勇气,在每一个幸存者眼中激烈地碰撞、挣扎。
“咳咳……”一声虚弱的咳嗽打破了僵持。
是阿灰。他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手撑起身体,脸色苍白如纸,那只焦黑的手掌无力地垂着。他熔岩般的红瞳看向林晓禾,又看向石柱顶端那个坚定的蓝色光箭,最后扫过屏障上那几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她说得……对。”阿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痛,却异常清晰,“留在这里……是……慢性死亡。向西……去源头……是唯一的……活路。”他看向木爪平静的睡颜,看向林晓禾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光芒,又看向仅存的几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怕死的……可以留下。我……跟她走。”
他的表态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犹豫的天平。
草叶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狠狠一抹脸,站到了林晓禾身边:“我也去!晓禾去哪,我去哪!”
“妈的!横竖都是死!老子也拼了!”一个断了角的鹿族战士低吼道。
“为了长老!为了死去的族人!”另一个岩盐部战士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硬角爷爷看着众人,又看看那不断渗入墨绿雾气的裂痕,最终佝偻着身子,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方向己定,但前路茫茫。如何在屏障外那恐怖的活藤森林中生存?如何穿越那片被深渊笼罩的绝地?如何应对阿灰随时可能复发的污染?每一个问题都足以致命。
林晓禾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散发着纯净蓝光的月光苔藓丛。这是他们唯一的依仗。她走到苔藓丛边,小心翼翼地采集着,用能找到的最坚韧的兽皮包裹起来。这不仅是疗伤的圣药,或许也是穿越污染区的护身符。
就在她采集苔藓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几簇形态略有不同、颜色更加深邃、如同凝结冰晶般的特殊苔藓。这些苔藓的叶片更厚实,表面的幽蓝粉末如同星辰般密集。当她指尖的蓝光(源于盐晶核心的微弱共鸣)拂过这些特殊苔藓时,它们内部竟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如同……心跳!
更神奇的是,这种脉动的方向,竟隐隐与石柱顶端那个指向西方的蓝色光箭一致!
林晓禾心中一动。这些特殊的苔藓……难道是月光苔藓的“种子”?或者……是感知方向的“指南针”?
她小心翼翼地采集下几簇这种特殊的冰晶苔藓,分发给阿灰、草叶和其他战士。“贴身收好,它……或许能帮我们找到方向。”
阿灰接过那簇冰凉的苔藓,感受到掌心传来微弱却清晰的脉动,熔岩般的红瞳中闪过一丝异彩。他将苔藓紧紧按在自己肋下伤口的位置,一股清凉的舒适感瞬间压下了火辣的疼痛。
草叶和其他战士也依言照做,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缓。
准备的时间短暂而紧迫。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包扎伤口,收集能带走的苔藓和干净的湖水。木爪被安置在临时制作的简陋担架上,由两个最强壮的战士负责抬行。阿灰拒绝了搀扶,用意志强撑着身体,铁匕首紧握在仅剩的完好左手中,眼神锐利如即将扑食的孤狼。
林晓禾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发光的石柱,看了一眼这片短暂庇护了他们、却又即将被污染的蓝湖谷地。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那块冰晶苔藓传来的、坚定指向西方的脉动,目光投向晶壁屏障之外——那片幽绿、扭曲、死寂的恐怖森林深处。
深渊之喉,就在前方。
“走!”林晓禾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阿灰率先迈步,走向光幕边缘。草叶和其他战士抬着木爪,紧随其后。硬角爷爷拄着树枝,佝偻着身子,也颤巍巍地跟上。
当他们靠近光幕边缘时,屏障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意图。那流淌的符文微微波动,在他们面前缓缓分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如同水波荡漾的门户。
门户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金属锈蚀和甜腻腐败气息的黑暗。死寂的森林如同蛰伏的巨兽,无数幽绿的藤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如同毒蛇般缓缓蠕动。
阿灰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出!
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他熔岩般的红瞳瞬间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簇冰晶苔藓的脉动骤然变得清晰而急促,如同在疯狂预警!
林晓禾抱着小石,紧随其后。当她踏出屏障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恶意如同无数根细针,瞬间刺入她的骨髓!怀中的小石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起来。
屏障的光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重新化为流淌符文的光幕。谷地内那纯净的蓝光和安全感被彻底隔绝。
他们,真正踏入了深渊的领地。
就在光门完全闭合的刹那,林晓禾猛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发光的石柱。
她似乎看到,在石柱顶端,那个指向西方的蓝色光箭,光芒似乎……微弱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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