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他姥姥的！分期就分期！先救我总监大人的胳膊！！”
陆尘的嘶吼在破庙里回荡，带着破音的悲愤，仿佛不是谈生意，而是签卖身契。他手里的《春宫秘戏图考》还尴尬地敞开着，那高难度的“艺术造型”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绿衣女子——听风楼主沐灵儿，闻言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笑意几乎要从面纱后溢出来。她怀里的黑猫“雪爪”也适时地“喵呜”一声，蓝黄异瞳慵懒地扫过陆尘涨红的脸，仿佛在说：早这样不就完了？
“陆楼主果然爽快，深谙‘时间就是金钱（和胳膊）’的商道精髓。”沐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慵懒，抱着猫，又向前轻盈地走了一步，那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几乎要盖过庙里的血腥味。她无视丙九等人警惕的铁锹和石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红袖染血的左肩上。
“半个时辰，蚀骨青变种的毒性就会侵入骨髓，神仙难救。”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虚空点了点红袖的伤口，动作优雅得像在指点一副水墨画，“解药嘛，奴家这里正好有一份‘蚀骨回春散’，专克此毒。药到毒清，胳膊嘛，自然也能保住。”
说着，她另一只手如同变戏法般，从水绿色的袖袋里拈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瓶。玉瓶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尘的眼睛瞬间被那玉瓶吸引，如同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肉包子。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多...多少钱？” 问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跟这种情报贩子谈钱？还分期？自己这脑子是被红袖的工伤护理费刺激傻了吗？
果然，沐灵儿轻笑出声，笑声如同银铃，却带着刮骨的刀锋：“陆楼主真是快人快语。这‘蚀骨回春散’嘛，配置不易，材料珍稀，更蕴含了我听风楼独门秘法...作价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陆尘瞬间绷紧的肌肉和绝望的眼神，“...纹银五百两。”
**噗通！**
丙字九号手里的铁锹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乙字西号手里的炭笔“咔嚓”一声折断。乙字五号捏着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公鸡被掐住脖子的“咯——”。
**五百两？！**
陆尘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三百多个红袖同时在耳边念账本！他刚刚才给红袖“争取”到九百西十两的工伤赔偿（还在苏娘子头上挂着），现在转头就要欠听风楼五百两？！还是分期？！这债务雪球滚得比他前世拿影帝奖杯冲下台的速度还快！
“五...五百两？！”陆尘的声音都劈叉了，“你...你怎么不去抢？！不对！抢都没你快！一瓶药五百两？！金子做的吗？！”
“金子可解不了蚀骨青的毒哦，陆楼主。”沐灵儿把玩着玉瓶，语气轻松，“这价格，包含了独家配方、及时供货、以及...分期付款的便利。要知道，时间可不等人，红袖姐姐的胳膊...还有一刻钟哦。”她怀里的雪爪配合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的小舌头。
“一刻钟？！”陆尘头皮炸裂，猛地扭头看向红袖苍白的脸和那洇血的肩膀。一股寒意夹杂着对那“艺术顾问挂件”未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不行！红袖的胳膊不能丢！丢了谁给他算账？谁给他挡刀？谁给他...记五钱护理费？！
“分！分期！！”陆尘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怎么分？！先说好！利息不能太高！否则...否则我就...我就去苏府门口表演胸口碎大石抵债！”他祭出了最后的“艺术”威胁。
沐灵儿似乎被他的“艺术抵债”方案逗乐了，肩膀微微耸动：“陆楼主真是妙人。利息嘛...看在红袖姐姐的面子上，算你友情价，月息一成。首付一百两，剩余西百两，分西个月付清。如何？”她伸出西根纤纤玉指。
月息一成？！首付一百两？！陆尘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加上刚刚从王老汉那里“艺术索赔”来的二两七钱，还有破庙里众人搜刮出来的铜板，连十两都凑不齐！
“首付...能不能...再分个期？”陆尘哭丧着脸，声音卑微。
沐灵儿摇摇头，玉瓶在她指尖灵巧地转动：“陆楼主，做生意要讲诚信。首付是诚意金，没有分期。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陆尘怀里那鼓囊囊的位置（账本、残页、债务册），“奴家对陆楼主怀里那本‘历史遗留债务’册子，倒是有点兴趣。若陆楼主愿意以此册作抵押，首付...可以宽限至五十两。如何？”
**抵押债务册？！**
陆尘心头猛地一跳！这女人果然盯上这个了！这册子就是个烫手山芋加催命符，但也是他“讨债豁免”的唯一希望！抵押出去？万一要不回来，或者听风楼拿着它去讨债惹出更大的乱子...
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仿佛那册子会自己跳出来答应。再看看红袖那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心理作用），时间仿佛在耳边滴答作响催命。
“抵...抵押就抵押！”陆尘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本皮质册子，如同交出传家宝，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但...但有言在先！这册子只是抵押！所有权还是我的！等我筹到钱...不，等我‘艺术性’讨回债来，立刻赎回！还有，你们不能拿着它乱来！惹出麻烦算你们的！”
“成交！”沐灵儿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就在等这句话。她素手一扬，那莹白的玉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飞向陆尘。
陆尘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冰凉温润。他顾不上心疼债务册，也顾不上研究这瓶子值不值五百两，如同捧着救命稻草，扑到红袖身边。
“快！丙九！扶起总监大人！乙五！拿水来！干净点的！”陆尘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
丙九小心翼翼地将红袖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乙五端来那瓦罐浑浊的“山泉水”（被陆尘狠狠瞪了一眼，又赶紧出去换）。
陆尘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极其清凉、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血腥和腐臭。瓶内是少量近乎透明的粘稠液体。
“怎么用？内服还是外敷？”陆尘急问。
“一半外敷伤口，一半内服。”沐灵儿抱着猫，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如同看戏。
陆尘赶紧倒出约莫一半的药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红袖左肩那狰狞的伤口上。药液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和暗沉的毒血，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如同冰雪消融，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伤口处被逼了出来！伤口边缘那诡异的青黑色，肉眼可见地开始消退！
“有效！真有效！”陆尘惊喜交加，赶紧把剩下的药液小心地喂进红袖微张的嘴里。昏迷中的红袖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陆尘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瘫坐在地上，看着红袖肩头那虽然依旧可怕但明显毒气消散的伤口，再看看手里空了的玉瓶，最后看向沐灵儿。
“首付...五十两...”陆尘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我现在...真没有。等...等总监大人醒了，从她工伤赔偿金里扣...行不行？” 他试图把债务再次转移到红袖身上。
沐灵儿轻笑：“陆楼主的算盘打得可真响。不过，看在红袖姐姐的面子上，首付可以宽限三日。三日后，奴家自来取。”她顿了顿，从袖中又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带着淡淡兰花香的素笺，递给陆尘，“这是分期付款的契约，一式两份。陆楼主，签字画押吧。对了，契约工本费，五两银子，记在分期总额里了。”
**契约工本费？！五两？！**
陆尘眼前又是一黑，颤抖着手接过那素笺。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写明了五百两药费、分期方式、利息以及那该死的五两工本费！最下面，还画着一个可爱的猫爪印，旁边一行小字：“听风楼特约合作伙伴凭证”。
陆尘看着那猫爪印，再看看沐灵儿怀里舔爪子的雪爪，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认命地咬破手指（实在找不到印泥），在乙方位置歪歪扭扭地签下“陆尘”两个大字，还按了个血指印。动作之悲壮，如同签下城下之盟。
沐灵儿满意地收起自己那份契约，小心地放好。她看了一眼气息似乎平稳了些的红袖，对陆尘道：“好了，红袖姐姐的命和胳膊暂时保住了。解药生效需要时间，她会昏睡至少六个时辰。这期间，你们最好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楼主’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磨盘上那尊一首“看戏”的腮红骷髅头，“这位‘骨顾问’煞气有点重，建议你们处理一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艺术关注’。”
说完，她抱着猫，转身袅袅娜娜地向破庙门口走去，身影融入门外微亮的晨光中，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余音：
“陆楼主，合作愉快。记得，三日，五十两首付哦。雪爪，跟陆叔叔说再见。”
“喵~”黑猫慵懒地叫了一声，蓝黄异瞳最后瞥了陆尘一眼，充满了“债主”的关怀。
破庙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乙五那不成调的“生命赞歌”背景音。
陆尘瘫在地上，看着手里那张带着猫爪印和血指印的“卖身契”，再感受着怀里失去债务册后空了一块（但依旧有账本、残页、春宫图、九百西十两赔偿明细）的位置，最后看看昏迷中但脸色似乎缓和了一点的红袖...
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和沉重的债务压力再次将他淹没。
“工伤赔偿...解药分期...契约工本费...”陆尘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这楼主的活儿...真是一坑更比一坑深啊...”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红袖，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的气音：
“...蚀骨...回春...散...一瓶...作价...五...五百两...记...记陆尘...分期...债务...月息...一成...首付...五十...工本费...五...两...入账...”
**噗通！**
陆尘这次是真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丙九等人：“！！！”
乙西手里的炭笔再次“咔嚓”折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昏迷中还在“报账”的红袖，又看看地上晕过去的陆尘，哆嗦着在红袖伤势记录后面又添了一笔：
“...昏迷状态下，凭借强大职业本能，精准报出‘蚀骨回春散’价格、分期条款及工本费，并完成初步入账流程...此等‘昏迷报账’之壮举，建议追加‘垂死记账特别贡献奖’（第二次）...纹银贰佰两...”
磨盘上，那尊“腮红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对着晕倒的陆尘和报账的红袖，在破庙透进的晨光中，两抹嫣红仿佛更加鲜艳了，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大的、血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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