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那抹绛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光线的瞬间，积古楼大堂的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重新包裹了陆尘。他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飘雪楼特殊任务行动经费预支及报销申请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尘埃落定”行动？
历史遗留资产清查？
定位评估“X”点？
实报实销？
计入红袖KPI和他自己的“特殊贡献积分”？
每一个词都透着飘雪楼特有的、能把阎王殿都整出绩效表的硬核企业文化！
陆尘低头看着报销单上自己那歪歪扭扭、透着破罐子破摔气势的签名——“陆尘”！再看看怀里那张烫手的绢布地图上那个醒目的“X”标记和抽象兽头……
“妈的！干了！”陆尘一咬牙，把报销单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和地图、春宫图作伴。他捡起地上那把仅剩几根硬毛的破扫帚——这玩意儿现在不仅是清洁工具，更是他唯一的物理安慰剂（虽然安慰效果约等于零）。
他再次望向那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贪婪的咽喉。嘎吱作响的台阶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腐朽的幽光。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但这一次，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报销额度的渴望和对负债的恐惧**——给死死压了下去！
“报销单护体！KPI开路！”陆尘低声给自己打着气，像是在念某种驱邪咒语。他深吸一口饱含历史尘埃的“艺术能量”，抬脚，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嘎吱——！”
刺耳的声音在死寂中炸开，仿佛楼梯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又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嘲笑。陆尘的心跟着猛地一跳，赶紧稳住身形，侧耳倾听。
死寂。只有灰尘被震动后缓缓飘落的声音。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影帝本能瞬间激活，脸上切换成“小心翼翼探索文化遗产”的专注表情，身体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极慢，如同在雷区跳舞。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更加昏暗。窗户更少，糊窗的破纸几乎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空气更加浑浊，弥漫着一种更浓烈的、如同陈年棺木混合着奇异药材的腐朽气息。高大的书架影影绰绰，排列得比一楼更密集，倒塌的也更多，形成一片片如同迷宫般的废墟。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切，踩上去几乎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带起一小片尘雾。
陆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深入，背靠着楼梯口的墙壁，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第一时间掏出怀里的绢布地图。
地图描绘的三楼布局相对简单：一条短回廊，连接着几间房门。那个关键的“X”标记，就点在回廊尽头右侧角落！
“回廊尽头……右侧角落……”陆尘默念着目标，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二楼这片如同被时间遗忘的书籍坟场。通往三楼的楼梯，就在二楼回廊的尽头。
他必须穿过这片废墟！
陆尘紧了紧手中的扫帚，开始他的“艺术性潜行”。
他化身“灰尘幽灵”，身体紧贴着倒塌的书架形成的阴影，脚步轻得如同狸猫。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三百六十度的“艺术性警戒”——脖子扭动幅度极大，眼珠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手中的扫帚随时准备刺出或格挡（主要起心理安慰作用）。嘴里还无声地念念有词，仔细听是报销单上的项目：“蜡烛……绳索……防尘面罩……实报实销……”
这画面，充满了神经质的求生欲和荒诞的职场使命感。
二楼的“机关”似乎比一楼更“高级”。他刚挪动几步，就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微微下陷的地板！
“卧槽！”陆尘汗毛倒竖，瞬间一个战术翻滚（带起大片尘浪），扑向旁边一个相对稳固的书架残骸后！
预想中的箭矢、毒烟、地刺并未出现。
只有头顶上方，一个悬挂在腐朽房梁上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鸟笼状铁艺装饰，因为地板的轻微震动，“哐当”一声掉了下来，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摔得稀碎，溅起更多灰尘。
“……”陆尘趴在地上，看着那堆废铁，嘴角抽搐。又是这种低成本恐吓装置？设计者是多喜欢玩心理战？
他爬起来，拍拍灰（越拍越多），更加谨慎地前进。凭借着影帝级的观察力和那张地图的指引，他如同走钢丝般，避开几处明显松动的地板和歪斜欲倒的书架，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这里的楼梯更加狭窄陡峭，木板腐朽得如同酥脆的饼干，仿佛一脚就能踩穿。一股比二楼更阴冷、更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铁锈混合着陈旧血腥的气息，从黑洞洞的上方飘散下来。
红袖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尤其……是……三楼！”
坑底杂役的绝望留言：“不要上去！！！”“他……不是人……”
陆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摸出怀里那张报销单，展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报销单护体！KPI开路！历史遗留资产清查！公务行为！诸邪退散！！”他低声念叨着，仿佛这张盖着飘雪楼（虽然还没盖章）公章的纸片，是能辟邪的符箓！
然后，他一手扶着冰冷粘腻的墙壁，一手握着扫帚当登山杖（心理作用），开始向三楼发起最后的“艺术冲锋”。
每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灰尘簌簌落下。那股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陆尘屏住呼吸，脑门上的报销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终于，他踏上了三楼的地板！
三楼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小，也更压抑。没有窗户，完全黑暗。空气仿佛凝固了，浓重的腐朽和铁锈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绝对的死寂，连灰尘飘落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陆尘赶紧掏出火折子——这是他仅有的照明工具。微弱的火苗亮起，只能照亮身周一小片范围。光线所及之处，是厚厚的、仿佛从未被扰动过的积尘。回廊很短，两侧墙壁光秃秃的，只有尽头隐约可见几扇紧闭的、黑沉沉的木门轮廓。
地图上标记的“X”，就在回廊尽头右侧角落！
陆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举着火折子，如同举着微弱的希望之火，一步一顿地向前挪动。脚下的灰尘厚得惊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廊很短，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走得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终于，他来到了回廊尽头。
右侧角落！
火折子的微光勉强照亮了那个角落。
没有预想中的宝箱、密匣，甚至没有特别的家具。
只有**墙角堆着一小堆被灰尘完全覆盖、形状不规则的杂物**。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建筑垃圾——几块断裂的砖头，半截腐朽的木头，还有……一个**黑乎乎、圆滚滚、蒙着厚尘的东西**，像是个破瓦罐？
陆尘的心沉了一下。难道地图错了？还是东西己经被拿走了？或者……这就是“历史遗留资产”？一堆破砖烂瓦？
他强忍着失望和越来越浓的不安，影帝的敬业精神（以及对报销的渴望）支撑着他。他必须“定位并初步评估标记点物品状态”！
他蹲下身，用扫帚杆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杂物表面的厚尘。
灰尘簌簌落下。
首先露出的，是几块断裂的青砖，没什么特别。
接着，是那半截腐朽的木头，像是某个家具的断腿。
最后，是那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
陆尘用扫帚杆轻轻碰了碰。
硬的。不是瓦罐。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用扫帚杆**用力一拨**！
那东西被拨得翻滚了一下，表面的灰尘簌簌滑落，露出了……
一个**惨白色的、布满裂纹的、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
**一个风干了的、人类的骷髅头！**
“呃——！”陆尘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叫！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他猛地向后跌坐在地，手中的火折子差点脱手飞出！脑门上的报销单也飘然滑落，盖在了那堆灰尘上！
骷髅头！地图标记点是个骷髅头？！
这就是“历史遗留资产”？！这他妈是历史遗留凶案现场吧？！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坑底留言的“他不是人”……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就在陆尘惊骇欲绝，几乎要再次上演连滚爬楼梯的戏码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骷髅头被拨动后，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一个**扁平的、同样蒙着厚厚灰尘的、皮质的东西**！
陆尘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病态的好奇和“任务必须完成”的执念压倒！他颤抖着手，用扫帚杆**极其小心地**，将那个皮质的东西从骷髅头底下一点点拨拉出来。
是一个**皮质封面的、巴掌大小的册子**！封面没有字迹，只有一些磨损严重的暗色花纹。
册子？！
陆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去碰触的冲动（红袖警告：非接触性评估！），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着。
册子很旧，皮质封面边缘己经翻卷起毛，用某种坚韧的丝线装订。看起来……像是一本**名册**？或者……**账本**？
“历史遗留资产”的真容，难道就是这个？
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那皮质册子时，一种极其诡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他猛地抬头！
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回廊尽头的黑暗仿佛浓稠的液体，在他抬头看向前方那几扇紧闭的黑色木门的瞬间……
他感觉……其中一扇门后面……**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感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冰冷、粘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
“咯…咯咯……”陆尘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比看到骷髅头时强烈百倍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谁……谁在那？！”他嘶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扫帚和火折子都剧烈颤抖起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但那被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那扇门后的黑暗里，正有一个无形的东西，用冰冷的目光穿透门板，牢牢地锁定了他！
坑底的留言疯狂在脑海闪现：“柜子……柜子后面……有东西在看我……”“他……他不是人……”
跑！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
陆尘再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什么评估、什么报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甚至顾不上捡起地上那张宝贵的报销单，也顾不上再看一眼那皮质册子和骷髅头，转身就朝着楼梯口亡命狂奔！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三楼回廊里如同擂鼓！带起的尘浪几乎将他吞没！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一头扎进狭窄陡峭的楼梯！
“嘎吱！咔嚓！”腐朽的楼梯在他亡命的踩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
陆尘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几乎是**摔**下楼梯的！他顾不上疼痛，冲出二楼回廊，凭着记忆和一股疯劲，在倒塌书架的迷宫中跌跌撞撞地穿行，带倒了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书架！
“轰隆！”书本和木头砸落的巨响在死寂的积古楼里回荡！
陆尘不管不顾，如同被厉鬼追赶，一路狂奔冲下一楼大堂，连滚带爬地扑进自己的耳房，“砰”地一声死死关上门，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那张三条腿的桌子！然后整个人如同烂泥般滑倒在地，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劫后余生的惊骇和……无边的恐惧！
他做到了！他活着下来了！还……还“定位”了目标物品（一个骷髅头和一本册子）！
但是……那扇门后的东西……
“他……真的不是人……”陆尘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怀里有东西硌着。伸手一摸——是那本《春宫秘戏图考》。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他竟然下意识地把它护住了！
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早知道……刚才应该把这玩意儿扔向那扇门试试？万一……鬼也吃“精神攻击”呢？
他疲惫又恐惧地瘫坐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耳房地面。随即，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他亡命狂奔时，怀里除了春宫图，好像……好像还**顺带卷下来一张轻飘飘的纸**？
此刻，那张纸正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灰尘里。
正是那张被他当做护身符贴在脑门上、又遗落在三楼的——**《飘雪楼特殊任务行动经费预支及报销申请单》！**
申请单上，除了他歪歪扭扭的签名，在“任务报告”一栏，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行极其潦草、仿佛仓促间用指甲划上去的血红小字**（陆尘确定自己没受伤，哪来的血？）：
**“资产状态：活化。极度危险。建议：永久封存。勿动！”**
而在审批栏的空白处，则印着一个**小小的、边缘模糊的、暗红色的……兽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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