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那本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账本合拢的瞬间，仿佛也抽走了破庙里最后一丝热气。
“降伙食……练意念……”
楼主那带着哭腔的“批示”余音在破庙梁柱间回荡，砸在每一个“艺术家”的心头。丙字十号（赌债混混）下意识摸了摸刚啃过肉包子、还残留着油香的嘴角，眼神从迷茫迅速过渡到绝望。丙字九号抱着“虎妞”的手都紧了紧，老猫不满地“喵呜”一声。乙字西号（落魄画师）看着自己用来伪造文书的手指，再看看墙角堆着的粗粮饼，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艺术之路”刚起步就踏进了泥潭。
唯有红袖，冰山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她只是用那支仿佛冰凌雕成的硬毫笔，在账本“预算批示”一栏，工工整整、力透纸背地写下了那行注定要载入飘雪楼史册（穷酸史）的批注：
**【楼主批示：降伙食，省开支，练意念。执行。】**
写完，她合上账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扫过陆尘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又掠过一众面如土色的丙丁艺术家，最后，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定格在破庙角落里——**那几根顶着塌墙、歪歪扭扭的木桩子**上。
陆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跳！红袖看木桩的眼神……不对劲！那不是看支撑物的眼神，更像是……**在看某种标记**？某种……与那惊鸿一瞥的“甲字账”有关的标记？
难道……这破庙里还藏着飘雪楼真正的秘密？甲字序列的秘密？情报？暗桩？经费？！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隐秘的兴奋瞬间压过了穷困的悲凉。陆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红袖却己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只是随意一瞥。她抱着剑，如同来时般突兀，转身，绛红色的身影再次融入破庙外萧瑟的光线里，只留下一屋子陷入“意念训练”恐慌的艺术家，和一个对着木桩子疑神疑鬼的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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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的日子，在“意念训练”的旗号下，滑向了某种诡异的、穷困潦倒的“行为艺术”深渊。
**伙食：**
粗粮饼，成了唯一的“艺术能量来源”。每人每天，定额一个，硬得能砸核桃。丙字九号尝试用“意念”将其软化，失败，硌掉半颗牙。丙字十号试图用“艺术感染力”说服乙字五号（口技）把饼子让给他，被乙五用一连串惟妙惟肖的饿狗咆哮“艺术劝退”。众人啃饼时，眼神空洞，咀嚼声如同磨盘转动，充满了对食物（尤其是肉）的深切怀念与……意念投射。
**训练：**
陆尘绞尽脑汁，将“意念训练”包装得尽可能“艺术化”和……省钱。
* **“意念道具操控练习”**：每人发一根芦苇杆（基建剩余物资），对着墙角那几根歪脖子木桩（重点关照对象！），想象它是绝世神兵、是点石成金的魔杖、是能隔空取肉包子的如意钩……要求眼神专注，手臂挥舞要带着韵律感。丙字十一号（前小扒手）对着木桩念念有词：“包子……飞来……包子飞来……”口水流了一地。
* **“冥想艺术”**：众人盘腿坐在地上（冰冷硌屁股），闭目冥想。陆尘在一旁用充满蛊惑的声音引导：“想象你们身处云端！周围是珍馐美味！想象你们力拔山兮气盖世！一个眼神就能吓退千军万马！想象……七百二十度后空翻滑铲时，那完美的滞空感和落地时激起的艺术尘埃……” 结果往往是，冥想不到半柱香，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就汇成了交响乐。
* **“角色意念沉浸”**：陆尘亲自示范并指导。“现在，你们是富可敌国的盐商！感受金钱的重量！眼神要睥睨！嘴角要带着对穷人的悲悯（和优越感）！”“现在，你们是武功盖世的大侠！感受内力的流转！呼吸要绵长！举手投足要有开碑裂石的气势（注意别真把破墙弄塌了）！” 新人们学得愁眉苦脸，感觉这比真去偷东西还累。
效果？看看几天后，丙字号成员们一个个眼神更加呆滞、脚步更加虚浮、对着空气挥舞芦苇杆的动作却莫名带上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就知道这“意念艺术”有多深入人心（摧残身心）了。
陆尘自己也不好过。他一边要维持楼主“高深莫测”的形象，一边饿得前胸贴后背，怀里那珍藏的半个肉包子早就进了肚子（意念无法抵抗真实的饥饿感），后背的旧伤在阴冷的破庙里也隐隐作痛。但他更大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几根被红袖“特别关注”过的歪脖子木桩上！
夜深人静，当“艺术家”们饿得陷入昏睡（或意念冥想），鼾声与肚子咕噜声此起彼伏时，陆尘就化身“考古学家”，举着豆大的油灯，在那几根木桩周围敲敲打打，摸摸抠抠。
“甲字……甲字账……云州府库……漕帮……”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仔细拂过木桩粗糙的表面，试图找到什么暗格、记号、或者……传说中的藏宝图？
“这根……好像比那根歪的角度更艺术一点？是不是暗号？”
“这块树疤……形状像不像一个‘甲’字？！”
“咦？这块地方敲起来声音有点空？” 陆尘精神一振！凑近被烟熏火燎得漆黑的木桩根部，用指甲使劲抠着那块似乎有点松动的木皮。
抠了半天，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灰，那块木皮终于被他撬开了一小块。里面……还是实心的烂木头！别说密信金条，连只耗子都没有！
“呸！”陆尘失望地吐掉嘴里的木屑灰，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红袖真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那根被抠掉一块皮的木桩，只觉得饥寒交迫，前途渺茫。意念训练屁用没有，甲字秘密毫无头绪，账本上的亏空像个无底洞，总监的KPI压力山大……这飘雪楼，怕是要黄啊！
就在陆尘自怨自艾，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哒、哒”声，如同水滴落在空心的瓦罐上，从破庙最深处、供奉土地公神像（早己破败不堪）的供桌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是老鼠！带着一种奇特的、人为的节奏感！
陆尘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影帝的本能让他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如同雕塑般凝固，只有耳朵像雷达般竖了起来！意念？不！这是真实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熄灭油灯，整个人如同融入了墙角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神像后面那片被厚重蛛网和灰尘覆盖的、坍塌了半边的土墙！
哒…哒…哒哒……哒……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某种规律，像是在……**敲击密码**？！
陆尘的心跳如同擂鼓！甲字！这绝对是甲字序列的联络方式！红袖看木桩……难道是某种定位标记？真正的秘密入口在神像后面？！
巨大的兴奋和紧张让他手心冒汗。他强忍着冲过去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声音持续了大约十几息，便停止了。破庙重归死寂，只有同伴们沉睡的呼吸声。
陆尘又耐心等了许久，确认再无动静，才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他拨开厚厚的蛛网，拂去堆积的尘土，露出后面那面塌了一半、露出里面夯土的残墙。
借着破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陆尘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每一寸夯土墙面。没有暗门，没有机关……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失望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角一块不起眼、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的夯土上！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按上去。
**松的！**
这块夯土，是后来填补上去的！而且手法相当粗糙，只是用泥巴糊住，外面又盖了层灰！
陆尘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压抑着激动，指甲抠进泥缝，一点点，极其小心地将那块松动的泥块抠了下来！
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露了出来！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陈年霉味的气息涌出！
陆尘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伸了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长条形物体**！还有……一个**小小的、卷起来的油纸卷**！
他猛地将东西抽了出来！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一把通体乌黑、入手沉重、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匕首**！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一看就非凡品！
而那个油纸卷，被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用极其凌厉、如同刀锋刻下的字迹：
**【甲七：漕船三日后戌时过云津渡，货：青盐三百石。】**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仿佛用匕首尖随手划下的符号——**一个扭曲的、如同火焰又似飘雪的抽象图案**！与陆尘在飘雪楼木牌上画的火苗图案，竟有七八分神似！
青盐三百石！漕帮！云津渡！
这信息……太重磅了！走私？还是官方默许的秘密运输？无论哪种，都绝非他们这种搞“行为艺术”的小虾米能碰的！
陆尘握着冰冷的匕首和烫手的纸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兴奋、恐惧、巨大的谜团瞬间将他淹没！
红袖！木桩！甲字账！匕首！密信！
飘雪楼的水……比他想象的深太多了！他这“楼主”，怕不是坐在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山口上！
就在这时——
“楼主……？”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饥饿虚弱的声音在陆尘身后响起。
陆尘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将匕首和纸条死死攥在手心藏进袖中！
只见丙字九号揉着眼睛，抱着“虎妞”，迷迷糊糊地站在阴影里，显然是被刚才抠墙的动静吵醒了。他茫然地看着蹲在墙角、一脸惊魂未定的陆尘，又看了看陆尘身后那个刚被抠出来的黑洞，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问：
“您……您大半夜不练意念……在墙角……挖野菜呢？有……有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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