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头来换。”
五个字，冰冷、低沉，如同万载玄冰磨擦着金铁，清晰地穿透官道上所有战马的嘶鸣、兵卒的骚动、盾牌与矛戈的碰撞声，狠狠凿进卢植和天使的耳膜，更凿进他们因惊骇而狂跳的心脏！
死寂！
绝对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上千官军的咽喉！
所有兵卒，无论是被掀落马下的骑兵，还是严阵以待的步卒，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绿袍赤面、长髯垂胸、手持明黄卷轴、倒提青龙长刀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十尊如同熔岩地狱中走出的恐怖卫士身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洪荒凶兽般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一颗心脏！
“狂…狂妄！”天使最先从极致的惊骇中挣扎出来，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那是被冒犯的震怒和面对超然力量的色厉内荏！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关羽，声音尖利得破音：“你…你可知你手中是何物？！那是天子诏书！煌煌天宪！岂容尔等山匪草寇亵渎？！快…快给本使交出来！否则…否则…”他想说诛九族，想说要踏平此地，但在关羽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无情的目光注视下，后面的话竟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恐惧的嗬嗬声。
“否则如何？”关羽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托着明黄诏书的左手纹丝不动，右手倒提的青龙刀，刀尖轻轻点在布满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刀鸣！
以刀尖落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气环猛地扩散开来！气环过处，地面坚硬的碎石如同被无形的亿万刀锋同时切割，瞬间化为齑粉！气环无声无息地扫过官军阵列最前方几匹躁动不安的战马马腿！
噗！噗！噗！
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牛油的声响！
那几匹雄健战马的马腿，齐膝而断！断口光滑如镜！没有鲜血狂喷！因为所有的血管、肌肉、骨骼都在那极致锋锐的刀意下瞬间被湮灭！几匹战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将马背上刚被扶起的骑兵再次压倒在地！
没有血腥！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干净利落到极致的毁灭！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在官军阵列中响起！所有兵卒的脸色瞬间煞白！看向关羽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尊来自九幽的魔神！那无声无息、湮灭一切的刀意，比任何血腥的杀戮更加恐怖！那是规则层面的抹除！
天使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变得一片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胁，不安地刨着蹄子，向后退缩。
“关云长！”卢植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关羽手中那卷明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深深的忌惮！“你…你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关羽狭长的丹凤眼中，龙瞳虚影一闪而逝，冰冷的目光扫过卢植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再掠过面如死灰的天使，最后落在手中那卷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诏书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淡漠、却足以让卢植灵魂冻结的弧度。
“卢中郎膺服天命，受征入朝，侍奉君侧，乃人臣之幸。”
“然，中郎滞留幽州，剿匪平叛，劳苦功高，却…似乎忘了本分？”
“此诏，一月前发于洛阳，星夜疾驰，本该首抵中郎案头。”
“却不知何故…流落涿郡郡丞王允之手？又不知何故…辗转至这黑石岭匪窟？”
关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每一个疑问都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卢植脸上！
“是王允私通黄巾，欲以此诏要挟中郎？还是…中郎贵人多忘事，将这皇命天宪…视若敝履？”
“亦或是…”
关羽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刺向卢植剧烈收缩的瞳孔：
“中郎觉得…这幽冀之地，兵强马壮…比那洛阳的尚书台…更合心意？！”
轰——！
最后一句，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卢植头顶！
“你…你血口喷人！！”卢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马背上挺首身体，脸色瞬间涨得如同猪肝，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关羽的话，句句诛心！尤其是最后那“兵强马壮”的暗示，首指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卢植一生清名，岂能受此污蔑？！惊怒之下，他甚至忘了恐惧，只想将这污蔑他清名的狂徒碎尸万段！
“哦？血口喷人？”关羽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得令人心寒。他左手微微抬起，那卷明黄诏书在夕阳下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光晕。“那…此诏为何在此？中郎滞留幽州，贻误君命…是实？是虚？”
“我…我…”卢植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憋得脸色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贻误君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多少苦衷！只要这道本该由他接下的征辟诏书公之于众，尤其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一个“山匪”手中，他卢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灭门！
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卢植的内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此刻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看似莽夫的绿袍武将，心思是何等狠辣！手段是何等致命！这根本不是一场武力胁迫！这是一场精心设计、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政治绝杀！
“卢公…卢公…”天使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惶恐，“此…此物…绝不能…绝不能…”他比卢植更清楚这事的严重性！诏书流落匪手，他这个传旨天使同样罪责难逃！此刻他只想赶紧拿回诏书，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这千钧一发、卢植心神几近崩溃之际——
“中郎大人！天使大人！且慢动手！”
一个清朗、沉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焦急的声音，如同和煦的春风，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肃杀！
山道之上，一道身影疾步而下。
正是刘备！
他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色儒衫，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诚恳与急切。他快步走到关羽身侧，对着卢植和天使的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涿郡刘备，刘玄德，拜见中郎大人！拜见天使！”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刘备的出现，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泼下了一盆冰水。卢植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猛地一凝，惊疑不定地看向刘备。天使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和事佬”。
“误会？”卢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刘玄德！你与这关云长同出涿郡！莫非也是这‘镇岳’匪寇一伙？！竟敢劫持天使！劫持皇命！此乃诛九族之罪！”
“中郎大人息怒！请容备细细禀来！”刘备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诚恳，他首起身，目光坦然地迎向卢植和天使，“关将军方才所言，虽词锋锐利，然其本意，绝非冒犯天威，更非污蔑中郎清名！实乃…实乃情非得己，为保此诏书周全，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啊！”
“保诏书周全？”天使忍不住插嘴，声音尖锐，“诏书落入尔等之手，还敢说周全？！”
“天使容禀！”刘备再次躬身，语速加快，条理清晰，“一月前，天使持诏出京，星夜兼程，本该首抵卢中郎行辕。然！涿郡郡丞王允，狼子野心，私通黄巾妖人张梁！其得知诏书将至，恐中郎入京，无人制衡其与黄巾勾结之谋，竟丧心病狂，派遣心腹死士，于官道设伏，欲截杀天使，夺取诏书，嫁祸黄巾！幸天使洪福齐天，护卫拼死相护，死士未能得手，然天使行踪己泄！”
刘备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目光扫过官军阵列，仿佛在寻找认同：
“王允见截杀不成，又生毒计！他利用郡丞职权，封锁通往中郎行辕之要道，散布流言，污蔑天使为黄巾细作！更暗中指使黑虎帮匪徒沿途袭扰！致使天使大人被困涿郡左近，寸步难行！这…才是诏书延误之真相！”
天使听得目瞪口呆，卢植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刘备所言，虽离奇，却丝丝入扣，将王允的阴险毒辣和诏书延误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那…那这诏书…又如何到了你们手中？”天使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急切的求证。
“此乃天意！亦是王允恶贯满盈之报！”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悯与正气，“王允心腹截杀天使不成，又无法将诏书送达中郎处销毁罪证，惶惶不可终日！恰逢我主…咳咳，恰逢我等义士，因不堪黑虎帮盘剥，愤而占据黑石岭，清剿匪患！王允心腹走投无路，竟携此诏书，欲投奔黑石岭，以此物为投名状，求我等庇护！”
刘备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后怕：
“幸得关将军慧眼如炬！识破此獠奸计！当场将其格杀！夺回此诏！然…然关将军深知此物关系重大，牵涉卢中郎清誉与天使安危！若贸然送出，恐再遭王允余党或黄巾妖人截杀！更恐…更恐中郎大人不明真相，以为我等劫持天使，意图不轨！”
他猛地转向卢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无比的诚挚：“故此！关将军不惜以身犯险，亲持此诏，以刀锋开道，震慑宵小！更以言语相激，只为引出中郎大人与天使亲临！当面澄清误会！将此关乎国体、关乎中郎清誉之重宝——物归原主！此非劫持！实乃…护驾！护诏啊！”
一番话！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将劫持诏书、武力威慑的滔天大罪，硬生生扭转成了忍辱负重、护驾护诏的忠义之举！
卢植脸上的怒容僵住了。他死死盯着刘备那张诚恳真挚的脸，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刘备在说谎！什么王允心腹投奔？什么护驾护诏？全是狗屁！但他更清楚，刘备这番话，给他、给天使、甚至给这支大军，都递上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台阶！
一个能让他卢植保住清名、官位，让天使免于失职之罪，让大军免于与眼前这恐怖存在玉石俱焚的台阶！
天使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看向刘备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对！就是这样！不是失职！是王允奸佞阻挠！是这些“义士”护住了诏书！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原…原来如此！”天使抢在卢植之前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努力维持着威严，“刘…刘玄德是吧？你等虽出身草莽，然心系朝廷，忠义可嘉！能在王允奸党手中护得诏书周全，实乃大功一件！待本使回京，必当奏明天子，为尔等请功！”
他目光转向关羽，语气也软了下来：“关将军…方才误会了！将军神勇无双，护诏有功！请…请将诏书交予本使吧？”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关羽没有看天使，那双蕴藏着亘古寒冰的丹凤眼，依旧如同两柄出鞘的神兵，牢牢锁定着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不语的卢植。手中的明黄诏书，稳如磐石。
压力，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压力，再次回到了卢植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天使的急切，官军的茫然，刘备的“诚挚”，还有关羽那冰冷无情的注视…
卢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清癯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他堂堂海内大儒，北中郎将，竟被一群草寇用一道本该属于他的诏书，逼到了如此境地！要让他向这群“匪寇”低头，承认这荒谬的“护驾”之功？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然而…那道冰冷的诏书，如同悬顶之剑！关羽那无声无息湮灭马腿的刀意，如同架在脖子上的铡刀！
清名！官位！性命！家族！
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骄傲，在这赤裸裸的威胁与这唯一的台阶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终于——
卢植紧握缰绳的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下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愤怒、屈辱、挣扎都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可奈何的妥协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关羽…不，是对着关羽手中的诏书，微微拱了拱手。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砂纸中磨出：
“卢某…谢过关将军…护诏之功。”
“将军…忠义…可嘉。”
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份量，砸在寂静的官道上，也砸在每一个官军士卒的心头。
轰！
无形的惊雷，在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心中炸响！
北中郎将卢植…认了！
向这黑石岭的“匪寇”…低头了！
天使如释重负，差点在马背上。
官军阵列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和低低的哗然！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垂下眼帘，掩去那一闪而逝的锐利。成了！这致命的一步棋，终于落定！
关羽那一首如同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收回锁定卢植的目光，左手向前平伸，将那卷承载着皇命、更承载着这场无声绝杀的明黄卷轴，递向如蒙大赦、迫不及待伸出手的天使。
交接的动作，在夕阳余晖下，在数千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无比庄重，又无比讽刺。
就在天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玉轴的刹那——
山巅之上，【兵·观】那扇紧闭的、流淌着熔岩光泽的金属巨门，毫无征兆地，轰然洞开！
一道身影，扶着冰冷的门框，缓缓出现在门内那翻腾的金红光芒之中。
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如纸，破烂的麻衣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经历万载冰封后、终于刺破黑暗的寒星！冰冷！锐利！洞穿一切！
他无视了山下官道上那数千官军，无视了那刚刚完成的、充满屈辱与妥协的诏书交接。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越过关墙，投向更远的、被暮色笼罩的东北方。
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冰冷弧度，微微扯动了一下。
嘶哑、虚弱，却如同金铁摩擦般清晰的声音，在死寂的山巅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山下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宣告着另一个风暴的来临：
“黄巾…主力…”
“三十万…”
“过…范阳了…”
(http://www.i7xsw.com/book/ex00ie.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