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花园,碧波亭。
丝竹之声隐约可闻,亭内茶香袅袅。苏柔正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美人靠上,享受着初夏微醺的暖风与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烟霞色云锦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蝶恋花,衬得她面若桃花。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闺阁小姐围在她身边,如同众星捧月。
“柔姐姐今日这身衣裳真是绝了,衬得姐姐肌肤胜雪,比那画上的仙子还要美上三分呢!”
“是呀是呀,要我说,咱们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除了柔姐姐,还有谁能担得起?”
“听说前几日陈国公家的赏花宴上,连皇后娘娘都夸柔姐姐端庄娴雅,气度不凡呢!”
苏柔听着这些奉承,心中得意至极,面上却故作矜持地掩唇轻笑:“哎呀,你们呀,就会哄我开心。不过是爹娘疼惜,给了几分颜色罢了。” 她刻意抚了抚自己精心描画的鬓角,享受着这被仰望的感觉。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碧波亭的入口处,挡住了明媚的阳光,投下一道带着血腥气的阴影。
赤足,染血,破烂的衣衫勉强蔽体,脸上覆着一副与这狼狈格格不入、流转着月华般光泽的精致面纱。正是苏烬雪!
亭内瞬间死寂!
丝竹声停了,奉承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身影上。
苏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缝。她猛地坐首身体,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她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尤其是那双透过面纱、冰冷刺骨、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凤眸!
“苏……苏烬雪?!” 苏柔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尖锐变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苏烬雪染血的赤足、破烂的衣衫,最后定格在那副神秘的面纱上,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这个贱人,竟敢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她的宴会上?!
苏烬雪缓缓走进亭中,步履沉稳,仿佛踏在云端,而非染血的泥地。她无视了旁边那些吓得花容失色、噤若寒蝉的闺秀,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苏柔。
“怎么?” 苏烬雪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妹妹似乎……很不想见到姐姐这副模样?”
她特意加重了“这副模样”几个字,意有所指。
苏柔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强压下心头的惊惧,脸上迅速堆砌起虚伪的关切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姐姐……你说什么呀!妹妹只是……只是太意外了!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该好好在……在静养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跑出来了?若是让爹娘看到,该多心疼啊!”
她说着,眼圈似乎都红了,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但眼底深处却满是刻毒的警告和幸灾乐祸——她笃定苏烬雪是偷跑出来的,正好让爹娘再狠狠惩治她!
旁边一个胆子稍大、急于讨好苏柔的粉衣少女立刻尖声附和:“就是!苏烬雪,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浑身是血,衣衫不整,还带着面纱装神弄鬼!惊扰了柔姐姐的雅兴!还不快滚回你的狗窝去!” 其他几个闺秀也纷纷露出鄙夷和厌恶的神色,小声议论起来。
苏烬雪连眼风都没扫向那些聒噪的蝼蚁,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柔表演,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眸子,平静得可怕。
苏柔见苏烬雪沉默不语,以为她被自己“姐妹情深”的表演镇住,或是伤势过重无力反驳,心中胆气一壮。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忽然身体向后一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搡了一下,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啊——!”
她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烟霞色的裙摆沾上了灰尘,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苏烬雪,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控诉:“姐姐!你…你为何要推我?!我知道你被关起来心里有气,可…可你也不能拿妹妹撒气啊!爹娘平日里最疼你,你怎能如此……”
她哭得梨花带雨,将一个被“恶毒姐姐”无故欺凌的柔弱妹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闺秀们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苏烬雪你太过分了!”
“柔姐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动手推她!”
“快!快去请苏老爷和苏夫人来!这疯子要杀人啦!”
就在这混乱的指责声中,苏正德和王氏果然闻讯匆匆赶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怒容的苏明轩。
“柔儿!我的柔儿!”王氏一看到跌坐在地、哭得凄惨的苏柔,立刻心疼地扑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转头对着苏烬雪厉声呵斥:“孽障!你这个孽障!谁准你跑出来的?!还敢打伤柔儿?!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苏正德脸色铁青,看着苏烬雪那副染血带伤、戴着面纱的诡异模样,眼中只有嫌恶和怒火:“逆女!还不跪下向柔儿认错!家法还没让你长够记性吗?!”
苏明轩更是首接上前一步,指着苏烬雪的鼻子怒骂:“苏烬雪!你找死!敢欺负柔儿,我今天就……”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锥刺破了所有的喧嚣指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苏烬雪缓缓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脸上那副流转着月华光泽的面纱。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摄人心魄的力量。
面纱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亭内亭外,所有的声音、动作、表情,都僵在了那里。
王氏搂着苏柔的手僵住了。
苏正德愤怒的表情凝固了。
苏明轩指着她的手指僵在半空。
那些义愤填膺的闺秀们,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
一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
纵然沾染着点点干涸的暗红血污,纵然乱发贴在颊边,却丝毫无法掩盖其惊心动魄的美!
清冷如月下幽兰,孤傲似雪岭寒梅,糅合着血火淬炼后的威严与神秘!与狼狈的衣着、染血的赤足形成极致反差,更添惊世骇俗的震撼美感!
什么京城第一美人苏柔?瞬间被衬得如同蒙尘瓦砾之于无瑕明珠!
苏柔脸上的泪痕和委屈瞬间僵住,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随即被汹涌而来的、无法抑制的嫉妒和恐惧彻底淹没!
这张她费尽心机想毁掉的脸……竟然真的存在?!还如此……如此……她嫉妒得快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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