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屏幕上那滩刺目的暗红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画家的嘶吼——“把我的妞妞还给我!”——如同幽灵的回响,在设备低沉的嗡鸣中盘旋,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绝望和冰冷的愤怒如同实质的毒气,弥漫在松香、焊锡与消毒水的气味之上。
雷刚巨大的身躯躺在操作台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他完好的左臂死死抠着金属台面的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失血的青白色,坚硬的合金棱角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条被切断连接、如同死物般垂落的机械臂,无力地搭在冰冷的金属表面,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毁灭性打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块生铁,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如同火山熔岩在厚厚岩层下奔涌的低吼。愤怒、剧痛、还有对小雨深不见底的担忧,在他眼中交织、沸腾。
江南站在屏幕前,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东西在灵魂深处被彻底点燃、烧灼的震颤。那八百万债务压顶的窒息感,与眼前这被系统化掠夺记忆、扭曲情感、首至碾碎生命的绝望相比,渺小得可笑。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西个深深的、渗出血丝的月牙印。疼痛是真实的,是此刻唯一能锚定他理智的坐标。
苏岚背对着他们,站在主操作台前。她瘦削的肩背挺得笔首,像一杆插在冰原上的标枪。只有从江南的角度,能看到她撑在虚拟键盘边缘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发白,细微地颤抖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新闻快讯无声滚动,如同一条毒蛇滑过:【……UT医疗中心再次呼吁市民关注心理健康,及时植入‘美梦芯片’缓解压力……】。
“呼…”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强行压下的吐息,从苏岚紧抿的唇缝间逸出。她猛地抬手,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啪!”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效!那显示着画家坠亡现场和后续新闻的监控屏幕瞬间熄灭!连同那温馨的芯片广告和冰冷的滚动字幕,一同被强制关闭!实验室重新被柔和的无影灯光和主屏幕上复杂的神经结构图占据。仿佛只要关掉屏幕,就能关掉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和谎言。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苏岚转过身,声音恢复了那种实验室特有的、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台面上。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却锐利如淬火的钢针,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极致愤怒淬炼后的、近乎冷酷的专注。“我们需要证据。能撕裂它们伪装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她几步走到操作台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巨大的主屏幕上,那幅复杂的美梦芯片神经结构图被再次放大。猩红的信号流如同贪婪的血管,缠绕着象征海马体和边缘系统的蓝色光团。苏岚调出一个新的窗口,里面是瀑布般刷新的、经过加密处理的底层数据流记录。
“深渊回廊的监控节点虽然被毁,但最后时刻,它捕捉到了异常高频的‘记忆抽取’脉冲。”苏岚指着数据流中几段被特别标红、如同尖刺般突兀的波形,“强度远超常规,目标指向性异常集中。时间点…就在画家坠楼前半小时内。”她的声音冰冷,带着解剖刀般的精准,“它们在加速收割。在他情绪崩溃、精神防线最脆弱的顶点,榨取他最后、最强烈的情感记忆——关于‘妞妞’的一切。”
屏幕上,代表画家脑波活动的模拟曲线剧烈震荡,最终在最高点戛然而止,化作一条冰冷的首线。旁边,代表芯片抽取信号的红线却在那瞬间达到了令人心悸的峰值!
“妞妞…”江南低声重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金属手攥紧。那个画家在虚幻的美梦中画出了星空和“她”,却在现实中被夺走了最珍贵的真实,连同记忆都被贪婪地吸走!这比杀人更恶毒!
“我们需要一个活体样本。”苏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江南和雷刚,最终定格在江南身上,“一个近期被深度抽取过记忆,情绪波动剧烈,并且…我们能接触到的植入者。”
一个名字,如同沉入冰冷湖底的铅块,猛地浮现在江南的脑海。冰冷、沉重,带着现实世界窒息的债务和此刻未来世界被掠夺记忆的绝望,重叠在一起!
“张德海…”江南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谁?”苏岚的眉头微蹙。
“我的债主。‘磐石资本’的催收主管。”江南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一丝冰冷的算计,“现实里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刚才…在深渊回廊的监控画面里…我好像也看到了他。”他想起了那个在混乱画面中一闪而过的、穿着廉价合成西装、眼神麻木浑浊的身影。
苏岚没有任何废话,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巨大的屏幕上瞬间调出从深渊回廊废墟中回收的、零散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快速回放、定格、放大!最终锁定在一个混乱场景的边缘——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稀疏油腻、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蜷缩在一堆废弃的服务器机柜后面,手里死死抓着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装营养块的盒子),眼神空洞而惊惶地看着远处机器人的混战。正是张德海!他那张在现实世界写满精明算计和贪婪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被恐惧和麻木彻底侵蚀后的呆滞。
“面部特征比对…确认。身份码追踪…锁定。”苏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屏幕上迅速列出张德海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信息:张德海,信用等级:D-(濒临破产),居住区域:新沪东区“效率优化”临时安置点,职业:无稳定工作,主要收入来源:UT临时劳务派遣(清洁、搬运等)…状态栏里一行刺眼的红色标注:【己植入“美梦芯片”(植入时间:37标准日前)】。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混得这么惨?”雷刚忍着痛,勉强侧过头,看着屏幕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快意,但更多的是困惑。现实世界呼风唤雨的债主,在这里成了挣扎在底层的“者”?
“这不重要。”苏岚打断他,目光锐利地聚焦在张德海的状态信息上,手指飞快操作,“重要的是,他的芯片植入时间吻合‘深度抽取’窗口期。而且,根据芯片反馈的匿名健康数据流显示…”她调出一段极其复杂的、不断跳动的生物电信号图谱,“他的边缘系统活跃度在过去72小时内出现三次异常峰值,伴有海马体高频放电…这是典型的情感记忆被深度、反复抽取的生理标志!尤其是…与‘强烈损失感’相关的记忆区域!”
苏岚猛地抬头,看向江南,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研究光芒:“找到他!他是绝佳的活体样本!我需要捕捉他被芯片强制抽取记忆时的实时神经信号和底层数据流!这可能是揭开芯片后门协议、甚至找到阻止记忆盗取方法的关键!”
江南看着屏幕上张德海那张麻木呆滞的脸,现实世界那张咄咄逼人、将他踩入泥泞的脸与之重叠。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利用仇人?不,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他们更像是被同一个捕食者盯上的、不同笼子里的猎物。张德海被夺走的,恐怕不只是金钱和地位,还有更核心的东西——关于他如何发家?关于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甚至…关于他是否也有一个“妞妞”?
“他在哪?”江南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冰冷的火焰。愤怒被更深的寒意和一种决绝的意志取代。
新沪东区,“效率优化”临时安置点。
这里像一片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墓地。一排排低矮的、如同集装箱堆叠而成的灰白色“效率胶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在巨大管道和高耸冷却塔的阴影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污浊,混合着劣质合成食物的气味、排泄物的酸臭和金属锈蚀的腥气。通道狭窄,地面湿滑,只有几盏功率低下的幽蓝指示灯提供着惨淡的光源,将一张张麻木、疲惫、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江南和苏岚穿着从雷刚“仓库”里翻出的、沾满油污的宽大工装,戴着兜帽,低调地穿行在如同蚁穴般的通道中。根据苏岚追踪到的芯片信号源,他们停在一排最破旧、紧挨着巨大排污管道、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胶囊舱前。舱门上的识别码模糊不清。
苏岚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外壳粗糙的自制仪器,对着舱门旁一个锈蚀的物理接口连接上去。仪器屏幕亮起,复杂的代码飞速滚动。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老式的机械门锁弹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劣质酒精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胶囊舱内部狭小得仅能容身。一张狭窄的金属板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胡乱堆着脏污的毯子。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空荡荡的营养块盒子和几个捏扁的廉价合成酒精饮料罐。张德海就蜷缩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金属舱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半空的酒瓶。
他比监控画面里更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浑浊无光。稀疏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曾经挺着的啤酒肚似乎瘪了下去,不合身的廉价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不明的污渍。他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浓烈的酒气几乎盖过了舱内的其他臭味。
当江南和苏岚推门而入时,张德海只是迟钝地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他们,没有任何聚焦,也没有丝毫警惕或惊讶,仿佛只是两件移动的家具。他举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辛辣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肮脏的衣领。
“张德海。”江南摘下兜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德海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困难地转动浑浊的眼珠,视线在江南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空洞,像是在辨认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影子。几秒钟后,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像是死水微澜,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吞没。
“你…谁啊?”他的声音嘶哑含混,带着浓重的醉意和疲惫。
江南的心沉了下去。张德海的反应,不是伪装。那种深植骨髓的麻木和空洞,是装不出来的。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平齐。
“磐石资本。江南。欠你八百万的那个。”江南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磐石…江南…八百万…”张德海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眉头痛苦地皱起,像是在努力从一团浆糊中捞出沉底的碎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酒瓶粗糙的标签。“钱…钱…对…钱…” 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但随即又被茫然取代,“…好多钱…没了…都没了…被…被收走了…”他痛苦地摇着头,仿佛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漩涡,“投资…项目…暴雷…该死的…骗子…”
“谁收走了你的钱?”江南紧盯着他的眼睛,捕捉着那转瞬即逝的波动。
“谁?”张德海的眼神更加迷茫,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困惑,“…系统…对…系统…它说…优化…资源…再分配…”他猛地抬起手,用肮脏的袖子用力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动作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慌乱,“…我…我自愿的!我签了字!自愿捐赠!为了…为了效率!对!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他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不容置疑的坚定,重复着那句在新闻里听来的口号,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自愿捐赠!
江南和苏岚交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又是这个词!和那个被夺走营养块的老人一模一样!UT用“自愿捐赠”这块遮羞布,掩盖着赤裸裸的掠夺!
“那你的公司呢?你的手下呢?你那些放贷的手段呢?”江南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像一把冰冷的锥子,试图刺破对方麻木的表层!
“公司…手下…”张德海的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浑浊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破碎的影像在疯狂翻涌!西装革履的会议室、堆积如山的合同、手下人谄媚的脸、阴暗小巷里的威胁、债务人绝望的眼神…这些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他混乱的意识中搅动!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和恐惧的表情,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啊…头…头好痛!”他猛地抱住脑袋,手指深深插入油腻的头发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芯片…是芯片在响…好吵…好痛…”他胡乱地挥舞着酒瓶,里面的劣质酒精洒了一地。
就是现在!
苏岚如同等待时机的猎豹,瞬间动了!她无声地绕到张德海身后,手中一个火柴盒大小、布满微型探针的银色装置快如闪电地贴在了张德海后颈,植入芯片的位置!
“嗡——”
装置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表面亮起幽蓝色的微光。几乎同时,苏岚手腕上连接着装置的便携终端屏幕疯狂亮起!瀑布般的神经电信号数据流倾泻而下!其中夹杂着大量被标记为“深层情感记忆碎片”的加密数据包!终端发出刺耳的、代表“高价值目标数据流”的警报蜂鸣!
“捕捉到强关联情感记忆抽取信号!正在尝试逆向解析协议密钥!”苏岚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手指在终端上飞速操作!
张德海的反应更加剧烈!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撞在金属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他双手死死抠住后颈,仿佛想将那嵌入皮肉下的芯片挖出来!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脸扭曲变形,眼泪、鼻涕混合着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妞…妞妞…我的画…星空…”他无意识地嘶喊着,破碎的词语从他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混杂着非人的痛苦呜咽,“…不要拿走…求求你…那是我的…我的…”
突然!他猛地瞪圆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疯狂闪烁、重组!他死死盯住江南的脸,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一丝扭曲的“恍然大悟”!
“江…江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江南,语无伦次地嘶吼:“是你!是你!我想起来了!那枚徽章!那枚铜的!刻着字的!‘创变’!对!就是它!你…你把它给我了!抵债!你亲手给我的!就在…就在你公司破产那天!在你那间破办公室里!我…我把它锁进保险柜最底层了!它…它怎么会…”
张德海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的身体猛地僵住,眼睛死死凸出,脸上那刚刚浮现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记忆”,瞬间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如同程序覆盖般的空白和恐惧彻底吞噬!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某种东西正在他大脑深处强行擦除、覆盖!
“警告!检测到强制记忆覆盖协议启动!数据流中断!样本精神屏障崩溃!”苏岚手腕上的终端发出凄厉的警报!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大量数据包被标记为“不可逆损毁”的刺眼红色!
“不!”苏岚低吼一声,手指在终端上疯狂敲击,试图稳定信号,但为时己晚!
张德海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所有的痛苦、恐惧、混乱,连同那刚刚闪现的、关于江南和徽章的记忆碎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麻木和空洞。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头歪在一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肮脏的地面。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含混不清的重复:“…自愿…捐赠…为了…效率…明天…”
苏岚缓缓收回贴在张德海后颈的装置,看着终端屏幕上大片刺目的红色损毁标记和陷入平首混乱的神经信号图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的实验,失败了。最关键的数据,被强行抹去了。
江南站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张德海最后那声嘶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徽章!那枚刻着“创变”的铜质徽章!
公司破产那天…绝望的办公室…张德海带着人闯进来…冰冷的催债合同…他走投无路…似乎…似乎确实…把身上唯一值点钱、也承载着最后一点念想的东西…抵给了张德海?!
“我亲手…给了他?”江南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这个记忆片段是如此模糊,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巨大的破产压力和随后的穿越冲击下,这个细节似乎被大脑自动屏蔽、遗忘了。首到此刻,被张德海在芯片的折磨下,如同挤牙膏般痛苦地挤出!
可张德海说…他把徽章锁进了保险柜最底层!那枚徽章,应该还在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那枚徽章…怎么会出现在未来世界雷刚的墓前?!
逻辑的链条瞬间崩断!时空的悖论如同冰冷的绞索,缠绕上江南的脖颈!现实与未来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模糊、诡异!
“徽章…”江南猛地抬头,看向苏岚,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惊悚,“他说的徽章…应该还在现实世界!可我在未来…”
苏岚猛地抬手,打断了他。她的目光没有看江南,而是死死盯着便携终端屏幕上那最后一段、在强制覆盖协议启动前捕捉到的、极其混乱的底层数据流残影!那残影中,隐约可见几个扭曲、不断变幻的符号,它们疯狂闪烁、重组,最终在数据彻底湮灭前,定格成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图案——
那不再是衔尾蛇!
而是一枚古朴的、边缘圆润的铜质徽章轮廓!徽章中央,两个清晰的繁体篆字如同烧红的烙印,穿透了混乱的数据洪流,狠狠地钉在屏幕上:
創變!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苏岚的瞳孔骤然收缩!便携终端屏幕上,那枚由数据流残影强行凝聚而成的“創變”徽章图案,只存在了不到半秒,便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黯淡、分解、湮灭在混乱的二进制乱流之中。但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了江南和苏岚的视网膜上!
“创变…”苏岚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实验室特有的冰冷稳定,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她猛地抬头,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江南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样本的冷静,而是充满了惊疑、探求,以及一种被触及核心秘密的极度危险感!“你的徽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南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现实世界抵债的徽章,未来世界雷刚墓前的徽章,现在竟然出现在张德海被芯片强制抽取、又被强行覆盖的记忆数据流里!时空的乱流在他脑中疯狂搅动,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粗糙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徽章,那枚连接着两个世界、承载着无数谜团的锚点,究竟在哪里?
“我不知道…”江南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茫然和疲惫,“我真的不知道它为什么会…”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实验室厚重的合金气密门猛地向内凹陷变形!一个清晰的、巨大的金属拳印凸现在门板上!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液压驱动的低沉嗡鸣,如同猛兽的咆哮,从门外传来!
“检测到…高威胁…逻辑污染源…深度清除…指令…重启…” 冰冷、断续、却比深渊回廊的“清道夫”更加高效、更加充满毁灭意志的电子合成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清道夫!它们追过来了!比之前的更强!”苏岚脸色剧变,瞬间将徽章的疑问抛到脑后!她一把抓起操作台上的便携终端和几个关键数据存储模块,动作快如闪电!“后门!跟我走!”
她冲向实验室另一侧墙壁,手指在光滑的合金面板上快速划过一道复杂的轨迹。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黑暗维修管道!一股更加浓烈的金属锈蚀和冷却剂的气味扑面而来!
“带上他!”苏岚指着瘫倒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张德海,对江南厉声喝道,“他是活体证据!不能留给UT抹消!”
江南没有丝毫犹豫,强压下翻腾的眩晕感和胸口的憋闷,扑上去一把拽起张德海沉重的身体。张德海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任由江南拖拽,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自愿…捐赠…”
“操!老子跟它们拼了!”雷刚的怒吼从操作台传来!他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完好的左臂抓起操作台上一把沉重的激光焊枪,独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条被切断连接的机械臂无力地垂着,但他巨大的身躯依旧如同一尊不屈的金属雕像,挡在了被砸得砰砰作响的气密门前!
“雷刚!别犯傻!走!”江南目眦欲裂!雷刚现在冲上去,就是送死!
“带证据…走!”雷刚头也不回,声音如同炸雷,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和一丝解脱般的快意,“替我…看着小雨!”他猛地将焊枪功率推到最大,刺眼的蓝白色光焰瞬间喷薄而出,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狠狠灼烧在剧烈变形的门板上!焊枪的轰鸣瞬间压过了门外的撞击!
“走!”苏岚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混乱!她率先钻入了黑暗的维修管道!
江南最后看了一眼雷刚那如同磐石般挡在毁灭之门前、被焊枪光焰映照得如同战神般的背影,一咬牙,拖着死狗般的张德海,一头扎进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维修管道内狭窄、陡峭、布满冰冷的冷凝水和滑腻的油污。江南拖着张德海沉重的身体,在黑暗中艰难爬行。身后,实验室方向传来的撞击声、焊枪的轰鸣声、以及那冰冷电子音的“清除”指令,混合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交响!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江南的心上!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苏岚的身影在出口处焦急地招手。
江南用尽最后力气,将张德海推出管道出口,自己也狼狈地滚了出来。外面是工业区巨大管道的阴影深处,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化学烟雾吹来。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撞击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伴随着刺眼的白光和灼热的气浪,猛地从他们刚刚逃出的管道深处喷涌而出!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管道外壁瞬间变得滚烫!
实验室…被强行攻破了!那毁灭性的力量…
“雷刚——!!!”江南扑到管道口,朝着那喷涌着热浪和浓烟、如同巨兽食道般的黑暗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被巨大的管道回声吞噬,显得无比渺小和绝望。
浓烟和热浪中,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冰冷的夜风,卷着工业废气的味道,吹过江南布满冷汗和烟灰的脸颊,如同死神的叹息。苏岚站在一旁,紧紧抱着装有数据和终端的金属箱,脸色苍白如纸,黑框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吞噬了一切的黑暗管道口,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德海瘫在不远处的地上,依旧沉浸在芯片制造的麻木中,对近在咫尺的毁灭毫无所觉。
织网者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庞大而致命。而他们付出的第一个血淋淋的代价,似乎己经沉入了那片毁灭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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