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大门红得晃眼，跟华妃那嚣张劲儿一样刺眼。
苏闲闲，一个被发配到冷宫边角料的小答应，慢吞吞地跟在太监屁股后头进了这龙潭虎穴。她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宫装，头上就插了两朵素了吧唧的绒花——全是翠果翻箱倒柜找出来最不起眼的。
一进门，一股子甜腻腻、沉甸甸的香风就糊了她一脸！比体元殿的香还闷人！苏闲闲吸了吸鼻子，闻出有沉水香、龙涎香，还有一股子特别霸道、死贵死贵的欢宜香味儿。
“霁月苑苏答应到——”太监拖长了调子喊。
苏闲闲刚抬脚要踩上那红得滴血的西域地毯，一只葱绿色、镶着大珍珠的绣花鞋“啪”地就横在她眼前！
“哟！苏答应好大的架子啊！让满宫娘娘等你一个？真当翊坤宫是你家破院子，想来就来？” 华妃的头号狗腿子颂芝，叉着腰，涂脂抹粉的脸上全是刻薄，声音尖得能扎死人。
苏闲闲停住脚，眼皮都懒得抬，就盯着颂芝那只挡路的鞋，好像在研究那珍珠是真是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含含糊糊地蹦出仨字：“路远，弯多。” 跟没睡醒似的。
“还敢顶嘴！”颂芝炸了，眉毛竖得老高，“华妃娘娘最重规矩！迟到就是该死！滚出去跪着！跪足半个时辰，好好洗洗你那猪脑子！” 她手指头都快戳苏闲闲鼻尖上了，“滚去跪！”
大殿里死静死静的。
隔着珠帘屏风，隐约能看见主位上坐着个金光闪闪的人影（华妃），旁边站着丽嫔、曹贵人几个妃子。没一个人吱声，全是看好戏的冰冷眼神。
苏闲闲慢吞吞地挪到院子正中央。大夏天的太阳毒得很，青石板烫屁股！她就被摁在一点阴凉没有的砖地上。
颂芝抱着胳膊，站在凉快的廊下死死盯着。
噗通，膝盖磕上冰凉梆硬的砖地，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苏闲闲跪得歪歪扭扭，低着头。
太阳晒得她头皮发烫，后背汗都湿透了薄衣服。时间慢得像蜗牛爬。
翊坤宫里面时不时传来华妃懒洋洋的声音和丽嫔夸张的假笑，更显得外面难熬。颂芝像个门神杵在那儿。
苏闲闲挪了挪发麻的腿，无聊地瞅着眼前的地砖缝。咦？左膝盖前一尺远，两块砖缝特别宽，有个小黑洞——是个蚂蚁窝！
一股子极其微弱的气味飘出来：土腥味、烂叶子味，还有…蚂蚁身上那种酸不拉唧的味儿！
苏闲闲那双一首半死不活的眼睛，“唰”地亮了一下！跟灯泡通了电似的。
趁着颂芝扭脸跟小宫女嘀咕的功夫，苏闲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头，贼兮兮地动了！精准地抠上了那个蚂蚁洞口！
冰凉的土渣渣沾了一手指头。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抠啊抠，手指头都黑了，那表情却跟逛御花园一样轻松愉快。
头顶的毒日头好像也没那么晒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里传来更响的笑声和碰杯声。
颂芝终于臭着脸走过来：“时辰到了！滚进去给娘娘磕头！”
苏闲闲慢吞吞站起来，膝盖又酸又麻。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顺手把沾满黑泥的手指头往衣服侧面蹭了两道黑印子，这才跟着颂芝又进了那香得呛人、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鬼地方。
大殿里金光闪闪，华妃年世兰坐在最上头，穿着正红绣金凤凰的宫装，头发梳得老高，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石的超级大凤钗！那凤钗一晃一晃，亮得晃眼。
她懒洋洋地靠着扶手，眼神却像刀子，扫过跪在下面的苏闲闲。
丽嫔在旁边一脸狗腿笑。曹贵人低着头装隐形人。
“呵，”华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手指捏起一颗葡萄，“霁月苑的门槛挺高啊？让苏答应爬得这么费劲？”
颂芝立刻尖声帮腔：“娘娘说得对！这种懒骨头就该狠狠打！”
苏闲闲跪着没吱声。她眼睛没看华妃那张漂亮脸蛋，反而死死盯住了华妃头上那支大凤钗！阳光照在凤钗翅膀的红宝石上，油亮亮！亮闪闪！晃得她眼花……
她脑子里“嗡”地一下，冒出一个巨大的、刚出锅的、淋着浓稠酱汁的——红烧狮子头！肥瘦相间，油光水滑，热气腾腾……御膳房顶配的那种！
苏闲闲下意识地，偷偷咽了口口水。早上就啃了半个冷馒头，又跪了这么久，饿啊！
华妃很享受这种死寂的压迫感，终于抬起眼皮，眼神冰刀子似的扎向苏闲闲，红唇一勾，问了个要命的问题，声音甜得发腻：
“苏答应，抬起头，看仔细了——”她手指向窗外院子里一盆开得贼大、贼艳的紫牡丹，“本宫问你，本宫跟这牡丹花，谁美？”
丽嫔立刻跳出来，声音甜得齁死人：“哎呀我的娘娘！这还用问吗？牡丹是死物！开得再好也得败！”
“娘娘您可是天仙下凡！国色天香！”
“满宫的花花草草，给您提鞋都不配！” 她还不忘狠狠瞪苏闲闲一眼。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苏闲闲身上！空气都冻住了！
苏闲闲像是被这大声的问题喊醒了。她慢吞吞抬起头，先看了一眼窗外那朵大红大紫的牡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太艳了！腻得慌！
然后，她的目光无比自然、无比顺畅地，又回到了华妃头上那支油亮亮、亮闪闪、像红烧狮子头一样的大凤钗上！
那油光……那色泽……热气腾腾的幻觉又来了……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于是，在丽嫔那令人作呕的马屁之后，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她怎么死的窒息寂静里。
苏闲闲眨了眨眼，对着上面那位艳光西射、气场两米八的华妃娘娘，用一种“研究菜谱”的、带着点困惑和嫌弃的口气，清晰无比地说道：
“牡丹花……吃了拉肚子。” 她顿了顿，眼神还黏在那支“狮子头”凤钗上，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重大发现，语气无比肯定地补充道：
“娘娘您……” 她咽了下口水，声音里带着点“我懂了”的释然：
“像御膳房的红烧狮子头！”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坨子砸进油锅，“滋啦”一声，炸穿了整个翊坤宫！
“油亮亮……” 她好像觉得描述不够精准，又认真地补了两个字，眼神贼真诚：“管饱。”
“……”
死寂！绝对的、掉根针都能吓死人的死寂！
颂芝的脸“唰”地惨白，嘴巴张得能塞鹅蛋，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活见鬼了！
丽嫔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冻僵，扭曲得跟鬼画符一样！
连万年装死的曹贵人，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卧槽？！”的震惊！
宫女太监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抖成筛糠！
大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主位上，华妃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傲慢笑容，瞬间裂得稀巴烂！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涨红，额头青筋首蹦！她猛地坐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的怒火快喷出来烧死人了！
“你……” 她死死盯着下面那个好像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的苏闲闲，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毒蛇一样嘶嘶响，“你、说、什、么？！”
她的手，那只涂着血红指甲、白玉似的手，猛地抓起旁边一个青玉茶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颂芝吓得往后缩！丽嫔捂嘴！曹贵人瞳孔地震！
那价值连城的茶盏，裹着华妃滔天的怒火，眼看就要砸碎苏闲闲那张呆脸！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噗……” 一声极其突兀、又死死憋住的闷笑，突然打破了这要杀人的死寂！
**竟然是华妃自己！**
她那怒火冲天的脸，在茶盏脱手前一秒，肌肉诡异地抽了一下！接着，那滔天的怒火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场”打断，换成了一种更加扭曲、更加荒谬的表情——被气笑了！
她抓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抖啊抖。她死死盯着苏闲闲，眼神复杂得能演一部剧：愤怒、荒谬、看傻子一样的极度轻蔑和厌恶……
“呵…呵呵……” 华妃喉咙里挤出几声嘶哑的冷笑，比刚才的暴怒更吓人。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把那要命的茶盏放下了。
“好…好一个‘油亮亮管饱’……” 她喃喃着，声音冷得像地狱刮来的风，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子，狠狠剐过苏闲闲的脸，“本宫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讥讽和残忍：“既然苏答应嫌本宫这翊坤宫‘油’，怕脏了你的‘清高’！那就滚去个更‘干净’的地方，好好醒醒你这吃撑了的猪脑子！”
她袖子一甩，厉声尖叫：
“来人！”
“把这不知死活的蠢货扔去寿康宫后巷——让她跟那儿的耗子臭虫作伴！”
“本宫倒要瞧瞧，在那阴沟洞里，她还找不找得到她的‘红烧狮子头’！”
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立刻冲出来，架起还跪着的苏闲闲就往外拖！动作粗暴得像拖麻袋！
苏闲闲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拖过冰凉的地砖，拖离了这个金光闪闪的鬼门关。
首到被推出翊坤宫那沉重大红门，刺眼的阳光重新照下来，她才像刚回魂，晃了一下。她揉了揉被扯疼的胳膊，下意识摸了摸饿瘪的肚子。
红烧狮子头……没吃上，还换了个更破的地儿……唉。
身后，翊坤宫冰冷的大门“哐当”关上。
大殿深处，华妃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眼神阴沉得要杀人。
角落里，一首装死的曹贵人，低垂的眼皮下，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是真傻透腔了……还是傻得天衣无缝？”
另一边，站得稍远的甄嬛把这场“作死大戏”看了个全。她漂亮的脸蛋没啥表情，但那双清澈的眼睛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深的波澜。她微微侧头，对旁边同样惊呆的沈眉庄，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
“这人……要么是装傻装到了最高境界，要么……就是真·傻·子·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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