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穷奇之事，”润玉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听不出喜怒，“苏姑娘受惊了。”他缓步走近玉案，修长的手指执起青玉壶，将一盏温热的琥珀色液体推到苏闲情面前。
那液体散发着奇异的草木清气，隐隐夹杂一丝极淡的苦涩。
苏闲闲警惕地嗅了嗅：“药？”
“百花晨露所凝，清心涤尘。”润玉语气淡然，眸光却落在她脸上，平静之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探寻，“算是……谢礼。”
苏闲闲盯着那杯“谢礼”，又看看润玉平静无波的脸。饿劲儿过去了，咸鱼的本能开始报警——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好喝的！
她慢吞吞伸出爪子，指尖刚触及温热的杯壁——
“噗通！”
脚边打盹的魇兽突然翻身，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桌腿！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撞在苏闲闲的手肘上！
哗啦！
整杯百花凝露一滴不剩，全泼在了润玉垂落至脚面的素青衣摆上！深褐色的水渍迅速晕开，染污了那如云似雾的青纱。
满殿死寂。
邝露倒抽冷气！仙娥们屏住呼吸！
苏闲闲僵着泼水的爪子，看看润玉衣摆的污渍，又看看脚边“无辜”眨眼的魇兽。
「啊啊啊闯祸了！」殿内承重的玄武岩柱意念尖叫，「老大最厌污秽！上次火神酒洒他袖口，他冷着脸洗了三天手！」
润玉垂眸，看着衣摆上迅速扩散的深色水痕。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就在邝露以为殿下要拂袖而去时——
“无妨。”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润玉甚至没去擦拭衣摆，只抬眼，目光掠过苏闲闲僵在半空的手，最终落回她沾着糕饼碎屑的脸上，“璇玑宫……”他顿了顿，广袖微拂，转身向殿外行去，只余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散在晨光里：
“养得起。”
身影消失在殿门流云之中，留下满殿呆滞的仙侍和一只疯狂舔毛掩饰心虚的魇兽。
苏闲闲挠挠头，瞥了眼案上最后那碟水晶芙蓉糕。果断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嘟囔：
“管饭就行……”
脚边的魇兽停下舔毛，仰头看她腮帮子鼓囊囊的模样，鹿眼弯了弯，意念哼起不成调的小曲：
「啃蘑菇~晒太阳~老大好像…也没生气嘛~呦呦~」
九重天的云都透着股腻死人的甜香。琉璃碧瓦的瑶池仙宫张灯结彩，仙娥捧着玉盘金盏穿梭如蝶。苏闲闲被邝露硬塞进一件簇新的水蓝裙衫，发髻上簪了朵颤巍巍的珍珠花，活像被捆成粽子的咸鱼，蔫头耷脑跟在润玉三步之后。
“夜神到——！”
唱名声起，满殿珠光宝气晃得人眼晕。高座上的天后一身金绣凤袍，丹寇长指甲捏着琉璃盏，眼角眉梢挂着假笑。天帝太微捻着胡须，眼神扫过润玉身后的“粽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兄长姗姗来迟，莫非是因…”一身火红锦袍的旭凤携着粉衣锦觅踏入，讥诮目光钉在苏闲闲身上，“…要替这凡女梳洗？”锦觅好奇地伸脖子：“咦？洗蘑菇的姐姐？”
润玉目不斜视，广袖微拂落座：“偶遇花界变故，略耽搁。”语气平静无波。
蟠桃垒成塔，龙肝凤髓冒着热气，玉液琼浆在夜光杯中荡漾。苏闲闲死鱼眼精准锁定角落长案——那儿小山似的堆着撒糖霜的百花糕裹蜜汁的蟠桃脯水晶皮裹着整颗虾仁的玲珑饺！
她趁邝露被仙娥拉走寒暄，泥鳅般滑到长案边。左右开弓！左手抓三块百花糕塞进袖袋，右手抄起玉碟装虾饺堆成尖塔。正埋头苦干，头顶飘来阴阳怪气：
“哪来的饿死鬼？天界规矩都喂狗了？”
牡丹芳主顶着一头用假发和金簪勉强固定的发包，斜眼睨她，声音不高却尖利，“夜神宫里是缺你饭食了？丢人现眼！”
苏闲闲腮帮子塞得鼓胀，茫然抬头。糖霜沾在鼻尖，像只偷吃被抓的花猫。她慢吞吞咽下虾饺，目光扫过牡丹芳主金光闪闪的假发包，蹦出俩字：
“…头冷？”
噗嗤！
邻座几个散仙憋笑憋出内伤。牡丹芳主气得假发包都在抖：“你！”
“芳主息怒。”润玉的声音隔空传来，清清泠泠如碎玉，“苏姑娘初登天界，不识礼数。”他端坐主案，指尖捻着一粒冰玉雕的棋子，眼皮都未抬。明明是解围的话，却透着疏离的寒气，冻得牡丹芳主后面的话生生噎住，脸涨成猪肝色。
丝竹骤停！
天后端起琉璃盏，凤目含笑：“众卿同饮，贺本宫千秋！”
满殿举杯。苏闲闲有样学样，抓起手边玉杯灌了一大口——甜滋滋带着花香，不错！顺手又摸了块撒金箔的玫瑰酥。
“呃啊——！”
惨叫声撕裂歌舞升平！
下首一个白胡子老仙突然掐住自己脖子，脸色青紫倒地抽搐！紧接着，噗通噗通！十几个仙官接连栽倒，口吐白沫，西肢痉挛如同上岸的活虾！
“酒中有毒！护驾——！”天兵怒吼。
场面瞬间炸锅！仙娥尖叫，酒盏果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旭凤一把将锦觅护在身后，离火剑“呛啷”出鞘。天帝拍案而起，脸色铁青。
“陛下！是九幽噬魂散！”药王扑到抽搐的仙官身边，指尖沾了酒液一嗅，老脸煞白，“此毒沾唇即入神魂…无解啊！”
“无解？！”天帝震怒，目光如刀扫过全场，“查！谁碰过御酒！”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酒案旁——苏闲闲正捏着第三块玫瑰酥，茫然看着满地打滚的中毒者，嘴角还沾着金箔屑。她脚边滚着个空了一半的青玉酒壶！
“是她！”牡丹芳主尖叫破音，染着丹寇的手指几乎戳到苏闲闲脸上，“这妖女碰过的酒壶！定是她下毒谋害天后！”
“拿下！”天后厉喝，金甲天兵瞬间围拢，刀戟寒光刺目！
苏闲闲吓得手一抖，玫瑰酥“啪嗒”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后退，脚跟却绊到倾倒的果盘——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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