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碗碎裂的清脆声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明玉的耳边，也仿佛是她心脏碎裂的声音。香滑的双皮奶和鲜红的蜜豆溅落在冰冷光亮的金砖地上，一片狼藉，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勇气和摇摇欲坠的处境。
胤禛那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厉喝——“给爷说清楚！”，更是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书房内原本就凝滞压抑的空气，此刻仿佛被彻底冻结成了万年玄冰，沉重得让人窒息。
恐惧！
灭顶的恐惧！
明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西肢百骸都冻僵了。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胤禛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翻涌着冰冷怒意与浓重疑云的丹凤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将她灵魂深处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彻底洞穿、焚烧殆尽！
“我…妾身…” 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胡言…妾身胡言乱语…扰了爷清静…妾身…这就告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魂飞魄散的地方！逃离胤禛那可怕的目光！
她甚至顾不上地上的狼藉和失仪的举止，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就朝门口冲去！花盆底鞋在慌乱中踩到了溅落的奶冻，脚下一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
“福晋小心！” 苏培盛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个五体投地。苏公公内心OS己经刷爆了：“哎哟我的天爷！福晋您这是火上浇油啊！摔了东西还跑？主子爷的疑心怕是压不住了！”
胤禛的追问：
“站住！”
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如同冰锥般钉住了明玉的脚步。她僵在苏培盛的搀扶下，背对着胤禛，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胤禛没有理会地上的狼藉，也没有看苏培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在明玉那单薄、颤抖的背影上。他缓步上前，绕过书案，每一步都像踩在明玉紧绷的心弦上。那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阴影，将明玉彻底笼罩。
“福晋刚才所言，” 胤禛的声音比刚才似乎平静了一些，却更加冰冷，更加深不可测，“‘复式记账法’？‘T型账户’？‘借方’？‘贷方’？‘借贷平衡’？”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着明玉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些古怪词汇，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明玉心上。
“此等言论，闻所未闻，绝非寻常账房之语。” 他停在了明玉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清冽的气息带着寒意拂过她的后颈，“福晋从何处得知？又作何解？”
“莫要再用‘胡言’搪塞。”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说！”
明玉的急智（求生版）：
那冰冷的质问如同鞭子抽在背上！明玉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知道，再装傻充愣，只会让疑云更重，死得更快！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立刻！马上！
电光火石之间，前世无数次面对甲方刁钻提问和提案危机的急智再次被逼到极限！她猛地转过身，因为动作太猛，差点又摔倒，幸好苏培盛死死架着。她强迫自己对上胤禛那深不见底、充满审视的眼眸，脸上努力挤出一种混杂着惶恐、急切和“急于解释清楚”的复杂表情。
“回…回爷的话！”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努力维持着清晰，“妾身…妾身幼时在家，曾…曾偶然得遇一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账房先生！”
她语速极快，仿佛生怕被打断：
“那位老先生…行踪飘忽，只在妾身家中借宿过几日。他…他见妾身对算学有些兴趣，便随口提过几句他家乡…或是海外番邦…所用的一种新奇记账法子！”
“他说…说那种法子唤作‘复式记账’，是将每一笔银钱往来，都看作…看作有两面！一面是‘得’（她急中生智，不敢再用‘贷方’），一面是‘失’（代替‘借方’）！需得两边同时记录，且最终‘得’与‘失’必须相抵（借贷平衡）！就像…就像一架天平！”
“他还说…为了方便查看，可以将‘得’记在一边（右边），‘失’记在另一边（左边），中间画一道竖线隔开…形似…形似‘丁’字（T型账户）！这样…这样账目就清晰多了，有没有错漏，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一口气说完，脸颊因为紧张和语速过快而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望着胤禛，仿佛在说：“我真的只是听来的！我没有骗你！”
胤禛的审视：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明玉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胤禛没有说话。他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明玉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波动。从她惨白的脸色，到她涨红的耳根；从她颤抖的嘴唇，到她眼中那份混合着恐惧、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的恳求目光。
他在判断。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判断这闻所未闻的记账法是否真的存在。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沉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明玉几乎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审判台上，所有的伪装和掩饰都无所遁形。她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不要露出更多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培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内心OS：“我的亲娘哎！福晋这故事编得…倒也圆乎？可主子爷这眼神…太吓人了！能信吗？敢信吗？”
终于，胤禛那紧抿的薄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那翻涌着怒意和风暴的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疑云，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消散了那么一丝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更加难以捉摸的探究。
他缓缓收回了那几乎要将明玉洞穿的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哦？番邦之法？倒是有趣。”
他不再看明玉，目光重新落回书案上那本让他焦头烂额的江南税赋烂账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混乱的账目上划过。复式记账？T型账户？两边同时记录？得与失相抵？
虽然匪夷所思，但这套说辞…似乎隐隐指向了某种解决混乱的可能？尤其是那句“有没有错漏，一眼就能瞧出来”，精准地戳中了眼前这堆烂账的死穴。
胤禛的沉默和那句模棱两可的“有趣”，让明玉的心依旧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她不知道他到底信了多少，但至少…那可怕的逼问停止了？
“既如此，” 胤禛再次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从未发生，“福晋受惊了。地上污秽，苏培盛，收拾了。送福晋回去歇息吧。”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暂时搁置的审视？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扶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明玉，“福晋，奴才送您回去。”
明玉感觉自己像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浑身脱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几乎是半靠在苏培盛身上，脚步虚浮地被搀扶着，逃离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如同冰窟的书房。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胤禛背对着她，依旧站在书案前，挺拔冷硬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又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他没有再看她，只是垂眸看着那本摊开的烂账，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了明玉惊魂未定的脑海里。
夜半“天书”：
回到正院，李嬷嬷刻板的训斥和规矩在明玉听来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她心力交瘁，草草应付了李嬷嬷，便将自己关在内室，瘫倒在床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劫后余生。
胤禛最后那个深不可测的眼神和背影，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他信了吗？还是只是暂时压下疑心？他会不会去查那个“走南闯北的老账房”？她编的故事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细查！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让她辗转难眠。红薯社死算什么？这次是真的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就在她盯着帐顶，被无尽的惶恐淹没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福晋，歇下了吗？奴才苏培盛。” 门外传来苏公公刻意压低的声音。
明玉心头一跳，强撑着坐起身：“进来。”
苏培盛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笑容，手里捧着一个用深蓝色布包裹着的、比之前那本旧账册明显厚实许多的册子。
“福晋，” 苏培盛将册子轻轻放在明玉床边的矮几上，声音压得更低，“主子爷吩咐，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明玉疑惑地看着那册子：“这是…？”
“还是些账册子。” 苏培盛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深意，“不过…主子爷说了，这些是近期的，府里庄子上的一些进项开销，比之前那本…稍微新些，也…稍微乱些。” 他特意强调了“乱些”两个字。
明玉的心猛地一沉！又来？！
她颤抖着手，解开布包。深蓝色的硬质封面下，是一本装订整齐、纸张明显较新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依旧是竖排小楷，但记录的条目更多，时间更近，内容…果然更加混乱复杂！收入支出混杂不清，借贷不明，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涂改和朱笔批注（显然是胤禛的手笔）！
这哪里是“稍微乱些”？这简首是乱麻中的战斗机！
“主子爷说…” 苏培盛看着明玉瞬间煞白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砸在明玉心上，“福晋既对账目之事…有些‘见地’，又识得那番邦的新奇法子，不妨…随意翻翻。若看出些什么门道，或是…觉得那‘T型账户’的法子合用，不妨…试试？横竖是府里的账，练练手也无妨。”
苏培盛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奴才告退，福晋早些安歇。” 他退了出去，留下明玉一个人对着那本厚厚的、散发着墨香和新纸气息的“天书”，如坠冰窟。
试试？
随意翻翻？
练练手？
这哪里是账册？这分明是胤禛抛下的诱饵！是裹着糖衣的试探毒药！
他根本就没信她那套“老账房”的说辞！他是在用这本更加混乱、更加关键的近期账册，逼她现出原形！逼她证明自己！或者…逼她露出更大的马脚！
明玉抱着那本沉甸甸的账册，感觉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抱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深深陷入硬质的封面。
胤禛…你够狠！
这哪里是冰山？这分明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随时能把人吞噬！
她看着账册上那些混乱的数字和胤禛凌厉的朱批，又想起他最后那个深不可测的背影，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账册，接，还是不接？
看，还是不看？
用“复式记账法”和“T型账户”，还是继续装傻？
无论选择哪条路，似乎都布满了荆棘和陷阱。清宫后院的职场求生，在这一刻，陡然升级成了步步惊心的致命游戏。而那位端坐于权力顶端的冰山“老板”，正用他冰冷而精准的手，悄然布下了第一枚试探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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