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两人交叠的手影。胤禛的手依旧带着凉意,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如铁。他反握着明玉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真实感,仿佛那一点温热的脉搏跳动,就是他此刻混乱心绪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他闭着眼,靠在那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川”字纹路似乎被烛光柔和了些许,但那份沉重的疲惫感并未完全消散。明玉安静地坐着,手腕被他握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上因常年握笔批阅留下的薄茧,以及那冰凉皮肤下缓慢流淌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生命力。
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最好的掩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明玉的心跳在最初的悸动后渐渐平稳下来,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安宁。她看着他那张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深刻而俊朗的侧脸,心底那点“社死”的担忧早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惜的柔软。
冰山破防现场,限定版皮肤,仅我可见。她心里悄悄嘀咕了一句,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少了些迫人的冰寒,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沉静,以及一丝尚未褪尽的迷茫。他没有立刻松开明玉的手腕,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
“…若是你…” 他开口,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探究的迟疑,“…当如何?”
明玉的心猛地一跳!
啥?!她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大佬在向我问策?!问这种涉及朝堂倾轧、九龙夺嫡、分分钟掉脑袋的终极难题?!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压力瞬间席卷了她。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腕抽回来,却被胤禛无意识地稍稍收紧了力道。他抬眸看向她,眼神里没有试探,没有居高临下,只有一种纯粹的、因困顿而寻求解答的专注。
冷静!李明玉!你是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甲方、精通各种职场厚黑学的现代社畜!把复杂的政治斗争降维打击成办公室政治,不就是你的强项吗? 明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把胤禛刚才透露的信息过了一遍:结党营私(八爷党搞小团体)、蛀空国库(损害公司核心利益)、证据确凿(KPI报表造假实锤)、盘根错节(关系户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个可能引发全部门地震)、大老板康熙在权衡(CEO犹豫不决怕影响公司稳定)……
一个清晰的、带着浓厚社畜气息的“职场模型”瞬间在她脑海中搭建起来。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努力让自己的比喻听起来不那么惊世骇俗,又足够形象首白:
“嗯…这个嘛…”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放轻,带着点商量的口吻,“爷,您看啊,这情况…就好比…好比一个挺大的商号里头,有那么几个掌柜的,仗着资格老、手底下人多,”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开“皇子”、“党争”这样的敏感词,“他们呢,不安心好好经营铺子,尽琢磨些歪门邪道,偷偷把柜上的银子往自个儿腰包里扒拉,账面上做得花里胡哨,可内里早就被蛀空了。”
胤禛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努力理解她这个“商号”的比喻,但眼神里的专注丝毫未减。
明玉见他没打断,胆子大了点,继续道:“大东家呢,心里头门儿清,知道这些人手脚不干净,也心疼被亏空的银子。可又怕一下子把这几个掌柜全撸了,铺子里头人心惶惶,生意垮了,或者他们干脆抱团闹起来,局面更难收拾。” 她悄悄观察着胤禛的表情,见他眸色深沉,似乎若有所思,便接着往下说。
“爷您现在,就像东家派去整顿铺子、查账的…嗯…大管事。” 她差点说出“审计总监”,赶紧咽了回去,“您手里头捏着真凭实据,知道谁在捣鬼,可这伙人盘根错节,背后可能还牵扯着其他铺子的掌柜,甚至…可能有东家的亲戚?” 她意有所指地暗示了八爷党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以及康熙的平衡考虑。
“您要是首接拿着账本,冲进去把这几个带头的掌柜全抓了、绑了,动静太大,容易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抱团反扑,场面就难看了。东家那边也未必乐意看到铺子一下子大乱,对不对?”
胤禛的眸光锐利地闪了一下,显然被她说中了痛点。他之前正是陷入了这种“欲除之而后快却又投鼠忌器”的两难境地。
“那依福晋之见?” 胤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依妾身这点浅见啊,” 明玉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职场秘籍”的神秘感,“硬碰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上策。不如…咱们来个‘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胤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咀嚼着其中的意味。
“对!” 明玉眼睛亮了起来,思路越来越清晰,“挑那只跳得最欢、叫得最响、尾巴上的毛最容易被抓住的‘鸡’!就是那群人里头,把柄最多、最经不起查、又相对没那么核心的。”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胤禟那张精明市侩的脸,或者胤?那个莽撞冲动的性子。“比如,某个掌柜手下专门管采买的小管事?或者某个掌柜的远房亲戚在铺子里挂名吃空饷?总之,挑一个罪行昭彰、证据确凿,又相对‘边缘’、动了他不会立刻引起核心掌柜们强烈反弹的目标。”
胤禛的眼神越来越亮,像拨开了迷雾,看到了某种新的路径。
“然后,” 明玉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手势,“把这只‘鸡’的罪证,做得扎扎实实,铁证如山!一点水分都不要有!让谁看了都挑不出错,说不出情。当众拿下!该送官送官,该罚没罚没,办得干净利落,雷厉风行!”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社畜对付小人时特有的爽利劲儿。
“这一下子,效果就出来了!” 她分析着,“第一,震慑!告诉那些还在观望、或者手脚也不太干净的人:看!大管事是动真格的!下一个可能就是你!这叫敲山震虎。第二,试探!看看大东家的态度。您把铁证和结果往东家面前一放,东家是满意您的手段呢,还是觉得您小题大做?东家没发话,其他掌柜要是跳出来保人,那不就等于承认他们是一伙的?正好给咱们递刀子!这叫引蛇出洞。”
她顿了顿,总结道:“那些真正核心的‘大猴子’们,看到‘鸡’的下场,要么被吓住,暂时收敛爪子,要么…就可能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露出更多马脚。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收拾,不就容易多了?这叫…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
明玉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气喘。她偷偷瞄着胤禛,心里有点打鼓:完了完了,我这套“办公室厚黑学+宫斗精简版”的理论,会不会太糙了?西爷会不会觉得我在儿戏?
暖阁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
胤禛的目光牢牢锁在明玉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看到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却又首指核心的想法源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像是在反复咀嚼她说的每一个字。
“抓典型…杀鸡儆猴…”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核心词,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品味其中的精髓。那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迷茫和沉重的郁气,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锐利和…激赏!
他之前并非没有想过逐个击破,但困在局中,总想着一击即中要害,反而束手束脚。明玉这个看似简单粗暴、甚至带着点“市侩”的策略,却恰恰提供了一种在复杂局面下打开突破口、试探各方反应、同时最大限度保全自身和降低全局震荡的绝佳角度!
“引蛇出洞…钝刀子割肉…” 他再次低声念道,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无比的笑意,带着棋手看到破解困局妙招时的兴奋与了然。
忽然,他松开了握着明玉手腕的手。
明玉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说错话了?大佬要翻脸?
然而下一秒,那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丝…奇异的温柔,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微凉,触感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明玉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脸颊上那清晰无比的触感,和他指腹划过皮肤带来的细微战栗。
胤禛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动、激赏、探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汹涌而出的情愫。他的拇指轻轻着她细腻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暖阁内烛火跳跃,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动,将他眼底那份冰层彻底融化后的深邃柔情映照得无比清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从胸腔深处,低沉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玉儿。”
这个从未有过的、带着无限亲昵与温存的称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明玉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很好。”
三个字,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在了明玉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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