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祥云托着一个金色的帖子，不快不慢地飞向了翠云山。
那云没有妖气，也没有仙气。只带着一股属于花果山独有的草木清香。
这是一种既不挑衅，也不示弱的姿态。
翠云山芭蕉洞的巡山小妖，远远地就看到了这朵云。他们不敢怠慢，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云，穿过他们的防线，径首飞向了洞府的深处。
拜帖最终落在了铁扇公主的梳妆台上。
牛魔王正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婆描眉画眼。这是他每日为数不多的能感到内心平静的时刻。
他拿起了那张帖子。
帖子是由上好的“菩提叶”制成的，入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静心凝神的香气。
他打开帖子。
上面没有繁复的客套，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行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大字。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锋芒。
“牛大哥，五百年未见，甚是想念。可否于‘万寿山’一叙？”
落款只有一个字。
“孙”。
没有“悟空”，更没有，“斗战胜佛”。
只有一个，最原始最根本的姓氏。
牛魔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
牛魔王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菩提叶，却感觉重若千钧。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只猴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万寿山一叙？”他把帖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警惕，“他想干什么？鸿门宴？”
梳妆台前，铁扇公主描眉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她只是透过镜子，瞥了一眼那张帖子，和她丈夫那张写满了“看不懂”三个字的脸。
“他要是想摆鸿蒙宴，就不会选在万寿山。”她淡淡地说道。
牛魔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大仙的地盘。
那位大仙是地仙之祖，辈分高得吓人，连玉帝和佛祖，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他的道场，是三界之内公认的、绝对的“中立区”。在那里，别说是他们两个妖王，就算是天庭和佛门要动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那他是什么意思？”牛魔王越发糊涂了，“前脚刚跟李靖斗法，跟星君叫板，后脚就跑来找我这个‘死对头’叙旧？”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是打累了，想找个人喝杯茶，聊聊天？”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他站起身，在洞府里来回踱步，巨大的身体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去，还是不去？
去，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那猴子诡计多端，五百年前自己就没少吃他的亏。
不去，又显得他牛魔王怕了那只猴子。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妖界立足？
他感觉自己又被将了一军。
那猴子只是递过来一张帖子，就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
“你怕什么？”
铁扇公主终于放下了眉笔。她转过身，看着自己那个焦躁不安的丈夫眼神，像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现在是斗战胜佛。是佛门的人。”她缓缓说道，“他比你更在乎‘体面’。他不会在镇元子眼皮子底下对你动粗。那丢的不是他的脸，是整个灵山的脸。”
牛魔王停下脚步，看着她。他知道，他老婆的首觉一向很准。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铁扇公主沉默了片刻。
她的目光飘向洞外，那片被无形之风，吹拂得永恒流动的光影。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但我感觉，他不是来打架的。”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奇异。
“他可能是……来问路的。”
“问路？”
“对。”铁扇公主点了点头，“一个迷了路的疯子，想从你这个‘旧人’身上找回他原来的路。”
“他想看看那个没有戴上紧箍，没有去西天取经的‘孙悟空’，如今活成了什么样子。”
“他想从你身上看他自己。”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
但牛魔王却莫名地听懂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从未想过她竟然能把那只猴子看得如此透彻。
或许是因为恨得太深。所以才了解得最深。
“所以，去吧。”铁扇公主重新转过身，拿起一支朱红色的唇膏，“去见见他。我也很好奇，一个成了佛的‘齐天大圣’，和一个守着旧规矩的‘平天大圣’，坐在一起会是个什么光景。”
“你只要记住一点。”
“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耍心眼，也别动肝火。”
“因为你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敌人。”
“而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伸出来的求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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