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是一片被三界“文明世界”遗忘的土地。这里的灵气，狂暴而混杂，这里的法则，原始而血腥。天庭的法度，在这里是一纸空文；佛门的慈悲，在这里是可笑的呓语。这里是妖的乐园，也是妖的地狱。
小白龙的情报网，像一张无形的、巨大的蛛网，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片禁忌之地。他的“眼线”，不是那些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的探子，而是一缕风，一滴雨，一只迁徙的候鸟，一个在冰原上流浪的、以贩卖故事为生的古老“说书人”。
这个说书人，本体是一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梦貘”。他以吞噬生灵的记忆和梦境为生，也因此，知晓了三界之内，无数被尘封的秘闻。他因为泄露过某位天庭星君的丑闻，而被天庭通缉，终年躲藏在北俱芦洲的苦寒之地。
敖烈找到了他。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一座由巨兽骸骨搭建的、简陋的窝棚里。
敖烈没有现身，他化作一缕跳动的、温暖的火光，出现在梦貘的面前。他没有威胁，也没有利诱。他只是将一段孙悟空诞生时，那块仙石，吸收日月精华的记忆传递给了梦貘。
对于一个以“记忆”为食的生灵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盛宴。
“你想知道‘无支祁’的故事？”梦貘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像两块干枯的树皮在摩擦，“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他是这片土地的王，也是这片土地的诅咒。”
梦貘开始讲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一幅幅画面，首接投射到了敖烈的识海之中。
他看到了。
看到在北俱芦洲的极北之地，那片被称为“归墟”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之海的边缘，一块漆黑如墨的巨石，在吸收了千万年天地间最纯粹的“毁灭之气”后，轰然炸裂。
一只通体漆黑、双目血红的石猴，从中一跃而出。
他没有孙悟空诞生时的祥云和瑞彩。伴随他的只有呼啸的阴风，和九幽之下无数恶鬼的欢呼。
他叫“无支祁”。
他比孙悟空更强，更纯粹，也更残暴。
他的武器，不是一根可以随心变化的铁棒，而是一条从归墟之海里，抽出来的不死孽龙的脊椎骨。那根骨鞭上，缠绕着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
天庭派来了巨灵神，被他连同那柄宣花板斧，一起撕成了两半。
佛门派来了罗汉，被他用骨鞭，抽得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拒绝了所有的招安，用最血腥、最首接的方式，统一了整个北俱芦洲。
他建立了一个所谓的“万妖国”。
……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敖烈的意志化作声音，在火光中问道。
“国度？”梦貘笑了，笑声像夜枭一样难听，“那不是国度。那是一个角斗场。”
梦貘的记忆，继续展开。
敖烈看到了“无支祁”的“万妖国”。
那里没有城市，没有律法，没有货币，甚至没有文字。
只有永无止境的战斗和吞噬。
力量是这里唯一的“规矩”。
强大的妖王，可以随意霸占灵脉，吞食弱小的妖族。他们今天可以是王，明天，就可能成为另一个更强者口中的食物。
这里没有忠诚，只有暂时的屈服。没有朋友，只有互相利用的同伙。
敖烈看到了一个场景。
一个虎妖部落，因为猎杀了一头稀有的灵鹿，而遭到了一个更强大的狮王部落的攻击。虎妖王战败。但他没有被杀死。狮王当着他的面，吃掉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幼崽。然后拍了拍他的脸，告诉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狗。为我去猎杀下一个目标。”
那个虎妖王，流着血泪，却只能跪下，亲吻狮王的脚爪。
因为反抗，就是彻底的灭亡。
这里没有怜悯，没有尊严。
这里是孙悟空曾经向往的，“快活林”。
是那个他以为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妖的世界。
但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幅比阿鼻地狱还要真实，还要残酷的景象。
这，就是“绝对自由”的代价。
一种所有生灵，都生活在永恒恐惧中的“自由”。
梦貘的故事，讲完了。
窝棚外的风雪，也停了。
敖烈所化的那缕火光，渐渐熄灭。
他留下了一段，自己当年在鹰愁涧，那五百年的孤独和悔恨的记忆，作为报酬。
然后，悄然离去。
他知道，这面镜子太过沉重。
他不知道，他的大圣，在看到镜子里那个扭曲的、恐怖的“自己”之后，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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