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死寂被拉得漫长而粘稠，空气沉重到几乎能拧出水来。
殊荷别着脸，死死盯着门板上冰冷的纹路，强忍着不让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滚落。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尊严。
“抱歉。”度鹤宴却在此时突然开口。
殊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光影中的男人。
度鹤宴依旧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但脸上那层冰冷的审视似乎融化了些许。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脏狠狠揪着。
“刚才……”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沉缓，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是我不好，语气重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他搁在扶手上的那份计划书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纸页，“这份东西……做得很好。逻辑清晰，切入点精准，尤其是对客户资源和明芝协同效应的分析，很敏锐。”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
“我的阿荷比我想象的，成长得还要快，还要出色。我很骄傲。”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话语是肯定的。
这本该是殊荷梦寐以求的认可——
然而，这份迟到的夸赞，却像一把裹着蜜糖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殊荷的心窝！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只有一股灭顶的、冰冷的失落感瞬间将她淹没！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她刚刚狼狈地拒绝了乔南，带着一身酒气和混乱的心绪闯进来，被他用那样冰冷的目光审视过、质问过之后。
永远都是给一个巴掌，再施舍一个甜枣。
这份夸赞来得是如此……讽刺，如此疏离！
他永远都是，把她看成一个稚嫩的小朋友。
殊荷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度鹤宴。
那眼神里没有喜悦，没有释然，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迷茫、委屈。
度鹤宴被刺的心头一悸。
他竟……有些不敢首视。
他第一次，在她如此首接的注视下，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偏离了焦点，落向了她身后冰冷的门板。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殊荷登时便捕捉到了他这瞬间的闪躲！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殊荷。
刚才那点因道歉和夸赞带来的微弱涟漪，瞬间被更汹涌的猜疑和委屈冲垮。
“那你呢？”
殊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和试探。
她向前逼近一小步，几乎要触碰到他迫人的气息。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很忙吗？”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度鹤宴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停顿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她脸上，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深邃难辨。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去处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殊荷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了那张偷拍的照片——
颁奖礼璀璨的灯光下，徐有容手捧奖杯，笑容耀眼夺目，而角落里，那个沉默专注地凝视着台上光芒万丈身影的男人，正是眼前这个说去“处理重要事情”的度鹤宴！
重要的事？去看徐有容拿奖，为她庆祝，对她露出那种她从未拥有过的专注笑容……
这就是他口中“很重要的事”？！
巨大的嘲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闪躲，他的“很重要的事”，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而她在这里呕心沥血地分析他的商业版图，试图靠近他的世界，像个傻子一样想要证明自己……
在他眼里，恐怕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连解释都不屑给予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呵……” 一声清晰而冰冷的嗤笑，突兀地从殊荷喉间溢出。
她没有再追问。
没有哭闹。
没有质问徐有容到底什么身份，也不在意在明芝楼下看到的那一幕。
她只是用那双依旧湿漉漉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度鹤宴一眼。
然后，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仿佛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和这个让她心碎的男人！
“砰！”
房门被重重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留在原地的度鹤宴脸上！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度鹤宴一人。
冷白的灯光下，男人挺拔的身影显得有些僵硬。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离去时带起的、带着愤怒和绝望的冷风。
手中那份被夸赞“很出色”的计划书，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生疼。
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去了乔温语的故乡，那个遥远而宁静的南方小镇。
他在那里，以殊荷的名义，敲定了那所女子学校的捐赠协议。那是她少女时代，依偎在他身边，用憧憬的语气描绘过的梦想——
学校还在规划阶段，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给她一个惊喜，一个证明他并非只把她当“麻烦”的证据。
可现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和她离去前那冰冷绝望到极致的眼神，让他那句没能说出口的“为了你”，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重要的事……他低头看着计划书上那个刺眼的红色问号，又想起她最后那声充满嘲讽的冷笑和冰冷的眼神。
她想到的重要的事，显然与他所做的，南辕北辙。
一股从未有过的、沉重的无力感，混合着一种冰冷的烦躁，悄然攥紧了度鹤宴的心脏。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映照出一片冰冷的、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终究还是伤害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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