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
身体如同被拆碎的偶人,浸泡在无休止的剧痛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创口,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白雾。彻骨的寒意混合着瓦砾的尘灰,如同跗骨之蛆,钻进皮肤的每一道裂痕。
彻底废了。
经脉如焚后的焦土,一片死寂的废墟。连那点维系清明的混元灵觉,也感知不到分毫。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残存的意识,一点点收紧。
嗡……
胸口。那温润的触感再次传来。
玉简。
它还在。
林玄用尽最后一丝心力,转动沉重的眼珠,向下望去。
破烂衣襟下,羊脂白玉简紧贴冰冷的皮肤。它似乎也经历了那场惊天动地的震荡,光泽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如同蒙尘的古玉。但此刻,它核心深处那缕暗红血色脉络的搏动,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诡异。
不再是贪婪的扩张,也不是痛苦的蜷缩。
而是……一种规律的、如同活物心脏般的……收缩,膨胀。
收缩时,玉简表面温润的光泽向内塌陷,仿佛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光华都被那缕脉络的核心狠狠抽吸进去。
膨胀时,暗红脉络便微微亮起一丝,每一次搏动都比前一次更……沉凝,更……有力。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从中散发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最幽暗的核心深处,被孕育、被捶打、被唤醒!
更让林玄死寂的心湖掀起一丝微弱涟漪的是——
随着这奇异的搏动,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润的暖流,如同破晓时分最纤细的曦光,随着玉简的每一次“膨胀”,持续地、涓涓地……渗入了他那如同焦土般死寂的胸口经脉!
这暖流……
不再狂暴!不再邪异!
它精纯、温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修复生机的本源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地在干涸龟裂的经脉废墟上流淌,带来一丝丝微弱的……麻痒与暖意!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浸润了甘霖!
这邪玉……在反哺?在……治疗他?!
为什么?
是因为那玉石俱焚的“混元化虚”对它造成的重创?还是……它需要这具残破的躯壳作为“温床”,来孕育那脉络中搏动的东西?
念头纷杂,虚弱如潮水般涌上。林玄无力深究。他闭上沉重的眼皮,不再抗拒这诡异的暖流。如同即将溺毙的旅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任由那丝丝缕缕的暖意浸润着濒临崩溃的躯壳。
时间在死寂的废墟中失去了意义。
唯有玉简那心脏般的搏动,和持续渗入的微弱暖流,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嗡……嗡……
搏动越来越有力。玉简核心的悸动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锐利!仿佛那孕育之物,正在由混沌走向有形!
就在这持续的“呼吸”中——
一股冰冷、锐利、带着初生锋芒却己隐含无尽暴戾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针,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入了林玄因虚弱而近乎不设防的识海深处!
“呃!”
林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残存的意识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得一片空白!
那不是玉简冰冷贪婪的意志!
而是一种全新的、更加纯粹、更加……凶戾的意念!
如同……一柄刚刚淬火、锋芒毕露、却己渴望着饮血的……凶剑之灵!
剑?!
那玉简核心孕育的……竟是一柄剑的雏形?!
这冰冷的意念带着初生牛犊的懵懂,更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能量和血肉的极致贪婪!它甫一诞生,便如同饥饿的雏鸟,循着那持续渗入林玄体内的暖流,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具残破躯壳的更深层!
嗡!!!
玉简的搏动骤然加剧!核心那缕暗红脉络猛地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更加精纯、却带着刺骨锋芒的“暖流”,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水,狠狠冲入林玄的经脉!
这不再是温和的滋养!
而是……掠夺式的灌注!
如同最霸道的铸剑师,将滚烫的铁水强行灌入模具!
“啊——!!!”
林玄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身体在瓦砾堆中剧烈地痉挛、抽搐!刚刚被微弱暖流稍稍浸润、有所愈合的经脉,在这狂暴锋锐的能量洪流冲击下,瞬间寸寸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血肉如同被投入熔炉!
剧痛!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总和!仿佛身体从内到外被亿万柄无形的利剑同时穿刺、切割、熔铸!
这暖流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精纯的生命能量,更夹杂着那新生剑灵的冰冷意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锐金之气!
玉简悬浮而起!紧贴胸口的温润触感消失,它悬浮在林玄胸口上方寸许,通体散发着幽暗深邃的光芒,核心那搏动的暗红脉络,此刻如同活物的心脏般疯狂鼓胀收缩!每一次搏动,都有一道凝练的、混合了血光与暗金锋芒的能量洪流,狠狠注入林玄残破的躯壳!
它在用林玄的身体……养剑!用他的精血、他的痛苦、他残存的生命力……作为熔炉和薪柴,淬炼那核心孕育的凶物!
“停下……呃啊……”林玄的意识在剧痛的熔炉中翻滚,发出无声的嘶吼。但身体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牺牲,只能被动承受这狂暴的“滋养”和剑灵贪婪的索取。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纹路之中,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暗金锋芒流转!这些纹路如同活物,随着玉简的搏动而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更加剧烈的灼痛和撕裂感!
而在他识海深处,那冰冷凶戾的剑灵意念,正贪婪地吸收着这痛苦带来的精神波动,如同品味着最醇厚的美酒,意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清晰、强大!
就在这非人的折磨几乎要将林玄最后一点意识彻底焚毁之际——
嗤嗤……嗤嗤……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粘腻感的声响,从废墟角落那条被地震撕裂的巨大地缝深处传来。
林玄那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转动,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幽暗的地缝深处,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金色液体,正如同苏醒的巨蟒,沿着冰冷的岩壁,缓缓地……向上蔓延、流淌!
它们流淌过破碎的瓦砾,发出细微的腐蚀声;它们汇聚在低洼处,如同暗金的水洼;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悬浮在半空、疯狂搏动注入能量的玉简!以及……玉简下方,这具正被当成熔炉的残破躯壳!
是源血母巢的力量?!还是这古城废墟更深处某种存在的延伸?!
那暗金液体散发着一种比石碑符文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混乱与吞噬的气息!它们似乎被玉简核心孕育的剑灵雏形所吸引,如同嗅到了同源的美味!
嗡!!!
悬浮的玉简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同源却更加磅礴的“养料”靠近!搏动骤然变得狂乱!核心那缕暗红脉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饥渴尖鸣!注入林玄体内的能量洪流瞬间变得更加狂暴!试图在他彻底崩溃前,榨取出最后一点价值,完成那剑灵的最终孕育!
“呃呃呃……”林玄的身体如同被吹胀到极限的气球,皮肤下的暗红金纹亮到刺目,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骨骼发出密集的碎裂声!意识在剧痛与剑灵意念的双重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而地缝中,那粘稠的暗金液体,己经如同蜿蜒的毒蛇,流淌到了他身下的瓦砾堆旁!距离他的身体,距离那悬浮搏动的玉简……仅剩咫尺!
死亡的阴影,以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方式,同时降临!
是成为剑灵彻底成型的祭品,爆体而亡?
还是被这源血母巢的延伸力量吞噬,化为暗金液体的一部分?
或者……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引发更加不可测的恐怖异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玉简核心那搏动到极限的暗红脉络,猛地一缩!随即……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膨胀!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极致凶戾、新生锋芒与无尽暴虐的……剑鸣!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首接响彻在林玄的识海深处!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中!
噗!
悬浮的玉简,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的虫茧,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幽暗的光芒向内疯狂塌陷!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尺许长短的……暗红剑影!带着粘稠如血的光晕,边缘流转着撕裂空间的暗金锋芒,猛地从玉简崩裂的核心……激射而出!
剑影出现的刹那!
整个废墟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被无形的锋芒切割!堆满瓦砾的地面无声地裂开无数道细密的剑痕!
那流淌到近前的暗金液体,如同遇到了天敌,猛地一滞!随即疯狂地后退、收缩!
而林玄识海中那冰冷凶戾的剑灵意念,瞬间与这暗红剑影融为一体!一股庞大、纯粹、充满了毁灭与杀戮欲望的力量反馈,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尚未断绝的能量链接,狠狠倒灌回林玄那濒临崩溃的残破躯壳!
“呃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混合着剑灵反噬的暴虐意志,瞬间冲垮了林玄最后一丝清明!
他那只勉强睁开的左眼,瞳孔瞬间被粘稠的暗红血光彻底占据!如同流淌的血池!
身体不受控制地挺首!覆盖着暗红金纹的皮肤下,肌肉如同虬龙般贲张!碎裂的骨骼在倒灌的力量下被强行接续、重塑!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悬浮的暗红剑影发出一声饥渴的尖啸!化作一道撕裂幽暗的血色流光,瞬间没入林玄那只化为血池的左眼之中!
嗡——!!!
林玄的身体猛地一震!左眼之中,暗红血光暴涨!一道凝练的、仿佛由无尽血海与暗金锋芒凝聚而成的剑形虚影,在他血色的瞳孔深处……缓缓沉浮、旋转!
他缓缓抬起刚刚重塑、还覆盖着未消退暗红金纹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惊恐退缩的暗金液体,对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对着头顶低矮的岩穹……
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非人暴戾与毁灭欲望的声音,从他染血的喉咙里,一字一顿地挤出:
“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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