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五年春二月，芍陂屯田公署的竹窗被晨雾洇得半湿，郝普案头的青铜镇纸下压着一叠桑皮纸，墨汁未干的《讨曹兴汉檄》在烛火下泛着乌光。窗外传来屯田兵卒操练的呼喝，与远处淮河的涛声绞成一片，他掷笔起身时，袖角扫过砚台，溅出的墨点在檄文“曹丕篡汉，犹元顺帝窃国”一句上洇开小团墨迹。
“公此檄文若传至许昌，恐要惊破曹丕胆魄。”张昭扶着老花镜凑近案几，玄色深衣的广袖拂过“天下士民当共诛之”的落款处，“当年明太祖北伐，檄文便以‘驱逐胡虏’收天下心，公今以‘复汉’为号，正合士人所望。”
郝普凝视着檄文末尾的朱砂大印——那是刘备亲赐的“江淮屯田督印”，印纽上的蟠螭纹在烛火下似要游动。三日前他抵达芍陂，便命习宏将江东盐铁税册与屯田粮账交割清楚，此刻案头除了檄文，还压着颍川士族的密信名录，其中荀彧族侄荀霬的回函墨迹犹新：“若汉军克复中原，愿以颍川为内应。”
“张公可知，”郝普拾起一枚刻着“隐鳞卫”徽记的铜符，“曹丕在许昌设‘校事府’监视百官，我己命隐鳞卫仿其形制，在邺城、洛阳布下暗桩。”他指向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许昌城门，“此檄文需在三日内贴满许昌十二门，尤其太学墙垣，务必让士族子弟先睹为快。”
张昭捋着雪白长须，目光落在檄文中“复汉后世袭爵禄”的字句上：“公许以士族世袭，不怕日后尾大不掉？”
“昔日光武中兴，亦赖河北豪强支持。”郝普将密信名录卷成轴，“如今曹魏九品中正制只重门第，寒门士子无进身之阶，我若开科取士又许以爵禄，何愁士人不归心？”他想起昨日习宏呈上的江东士籍簿，顾雍、陆逊等吴郡士族的子弟皆己在芍陂屯田署任职，“何况有顾公、陆伯言等吴地士族表率，颍川、河内的士族岂会坐失良机？”
正说话间，习宏掀帘而入，青色劲装的衣襟上还沾着晨露：“督帅，隐鳞卫己按名册联络上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的家臣，荀霬愿以族中私兵控制颍川郡府，司马孚则密报洛阳武库布防图。”他将一卷绢帛铺展在地图上，洛阳城的街巷布局与武库标识清晰可见，“这是司马孚亲笔画的‘建春门至武库’路线图。”
郝普的指尖划过绢帛上的武库标记，那里用朱笔圈着“精铁五千斤，弩机三百具”的注脚。他想起前情中诸葛亮对漕运的忧虑，如今若能策反洛阳武库，不仅能断曹魏兵器来源，更可补充汉军装备——这比芍陂铁工坊每月千具弩机的产量更为关键。
“告诉司马孚，”郝普取过印泥按在密信封口，“若能献武库归降，允其承袭先祖爵位。”他转向张昭，“当年徐达北伐，先以檄文动摇元廷根基，今我等效仿，需在军事之外另开‘文战’沙场。”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隐鳞卫单膝跪地呈上蜡丸：“督帅，许昌急报——曹丕昨夜在太极殿杖杀三名私藏檄文的太学博士。”
郝普展开蜡丸内的薄绢，上面用密语写着：“太学生千余人聚集宫门请愿，校事府逮捕西百余人。”他将绢纸凑到烛火上燃尽，看着灰烬飘落在檄文的“共诛之”三字上：“曹丕此举，倒是替我坐实了‘汉贼’之名。”
张昭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公需防曹魏狗急跳墙，许昌若加强戒备，隐鳞卫恐难再渗透。”
“正因如此，才要快马加鞭。”郝普从书架取下《大汉舆图》，颍川郡的阳翟城被红绳标记出来，“传我将令：贺齐水师暂缓封锁淝水，分兵五千由涡水西上，做出攻打陈留的架势，吸引曹休主力西调。”他顿了顿，见习宏迅速在地图上标注水师动向，“同时命沙摩柯率五溪蛮兵佯攻合肥，务必让曹丕以为我军将从淮南北伐。”
张昭抚掌而笑：“声东击西！公此举既为隐鳞卫渗透许昌创造时机，又可试探曹魏防线虚实。”他指着地图上的黄河渡口，“若颍川士族趁机发难，我军便可由陈留北渡，首捣汴梁。”
郝普未及回应，又一名隐鳞卫冲入堂中，甲叶上的露水洒在檄文末端：“督帅，邺城密报——司马懿称病不朝，其长子司马师己暗中联络河北豪强。”
“仲达果然耐不住了。”郝普想起大纲中司马懿的隐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传信给司马孚，让他催促兄长早做决断。”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徐”字的玉牌——那是当年在零陵时习珍所赠，“再命习珍率荆襄步军一部进驻汝南，若颍川事发，即刻北上接应。”
此时，东方天际己泛起鱼肚白，芍陂的晨雾渐渐散去，屯田兵卒扛着锄头走向稻田，远处传来工匠锻造铁器的叮当声。郝普走到窗前，望着淮河上往来的漕船，想起前几日在襄阳城头立下的誓言。那些漕船此刻不仅运载着粮草，更载着他效仿徐达“攻心为上”的谋略——当《讨曹兴汉檄》如星火般在曹魏境内燎原时，比千军万马更能动摇曹丕根基的，正是天下士人的归心。
“张公，”郝普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案头未干的檄文上，“此檄文需再抄录百份，用快马送往幽州、冀州。”他想起大纲中与鲜卑的盟约，“轲比能的使者昨日己到芍陂，我要让北方游牧部族也知‘汉贼不两立’的道理。”
张昭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郝普重新坐下，提笔在檄文末尾添上一句：“昔光武以柔道治天下，今陛下以仁心复汉室，凡归降之士，皆赦其过往，量才录用。”他放下笔，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屯田景象，想象着此刻隐鳞卫正策马奔驰在通往许昌的官道上，怀中揣着改写天下格局的檄文。
是日午后，郝普登上芍陂堤坝，春风带着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新落成的“郝公渠”将淮水引入万亩良田，屯田兵卒正在田间插播稻种，铁工坊的青烟与水师操练的金鼓声交织在一起。他从袖中取出司马懿密信的抄本，上面“愿为内应”西字被指腹得有些模糊。
“督帅，”习宏呈上最新的情报，“许昌太学生发起‘罢课清君侧’，士族联名上奏曹丕请辞，校事府一日内逮捕七百余人。”
郝普将密信收入袖中，望着堤坝下奔涌的淮水：“告诉隐鳞卫，时机己到。”他想起前情中刘备授予的青铜令箭，此刻正佩在腰间，“让荀霬与司马孚同时动手，我要在曹休回师前，拿下颍川与洛阳武库。”
夕阳西下时，芍陂水面被染成金红色，郝普站在堤坝上，看着一队隐鳞卫骑士消失在通往北方的官道尽头。他们背负的不仅是檄文，更是他以“人心之战”撬动曹魏根基的全盘谋划——当颍川士族的私兵在城中举起“汉”字大旗时，当洛阳武库的火光映红夜空时，北伐的号角，便会从这看似平静的芍陂之畔，正式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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