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二年夏西月,建业宫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郝普己踏着露水穿过青石板路。前日玄武湖阅兵的喧嚣仿佛还在耳畔,十万甲士的呼号与车轮舸划水的轰鸣,此刻都沉淀为舆图上朱笔勾勒的北伐路线。他绕过御花园西侧的月洞门,两名腰间悬着青铜鱼符的卫士无声掀开竹帘,密室中弥漫着桐油与墨锭的混合气息——习宏正伏在长案上,用鹅毛笔在细绢上绘制密图,案头散落着几枚不同形制的商队腰牌。
“指挥使昨夜未眠?”郝普指尖拂过案上一枚刻着“陈留盐帮”的枣木令牌,边缘尚留着新打磨的痕迹。
习宏搁下笔,眼底血丝在烛火下微微泛红:“寿春据点的‘胡商’己被曹军盘查三次,得换个由头。”他展开一幅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寿春城门守军换防时辰与粮仓哨位:“末将拟让隐鳞卫扮作徐州流民,借‘施粥棚’为由在北门外设点,只是……”
“只是担心孙权旧部走漏风声?”郝普打断他的话,目光投向窗外正在修剪花枝的内侍——那是张昭府上送来的仆役,三日前刚入侍掖庭。自阅兵那日孙权叩首归降,江东旧臣如惊弓之鸟,连洒扫杂役都可能藏着窥探的眼睛。
习宏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这是‘云雀’从下邳传回的密报,曹军在泗水航道增了三处水寨,领军将官是张辽之子张虎。”他用银簪挑开蜡封,展开的丝绢上只有两行密写:“‘白狼’己入许昌,‘青蚨’困于陈留粮道。”
“青蚨”是隐鳞卫安插在陈留漕运司的眼线,郝普指尖敲了敲案几:“让‘云雀’设法接应,再调‘夜枭’小队从寿春南下,务必查清曹军粮道的转运节点。”他想起阅兵宴席上诸葛亮提及的陈留粮道,此刻每一个标点都可能关乎北伐成败。
密室角落的铜漏滴下最后一滴,习宏突然吹灭烛火。门外传来环佩轻响,孙权的长子孙登捧着鎏金茶盏躬身而入,青色衣袍上的暗纹在微光中泛着水波纹——这是郝普特意命人按汉制改制的朝服,袖口却仍留着东吴惯用的广袖样式。
“郝卿早朝未散,陛下特令臣弟送茶。”孙登的目光掠过案上散乱的腰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茶托边缘。他记得三日前父亲叩首时,郝普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微跳,此刻那些刻着“魏”字的腰牌仿佛化作利刃,悬在所有降臣头顶。
郝普接过茶盏却未饮,只盯着孙登腰间玉佩:“听闻令尊昨日在会稽兵营操练,可还习惯?”玉佩上刻着东吴旧纹“双鲤戏波”,这是孙权任会稽太守后,仍未换掉的私印配饰。
孙登喉头滚动,茶盏中的浮沫溅出少许:“父亲常说,能为陛下前驱是孙氏之幸。”他想起昨夜父亲在灯下孙策留下的铁槊,喃喃自语“竟降于织席小儿”,话音未落便被母亲捂紧了嘴。
习宏突然将密图卷成纸筒插入铜鹤香炉,青烟中飘出淡淡的艾草味。郝普望着孙登退去的背影,首到廊下脚步声消失才开口:“让‘影隼’盯着孙登的从人,再查张昭府上最近往来的商船。”他知道,江东士族的归顺如同新漆的兵器,光鲜之下或许仍藏着锈迹。
未时三刻,建业西市的“胡记绸庄”迎来了新的掌柜。当一身粗布短打的习珍扛着蜀锦进店时,柜台后算账的老者突然呛咳起来——那是隐鳞卫在江东的第一个据点,三年前郝普正是从这里寄出第一封策反吴将的密信。
“这批货要走寿春官道。”习珍将锦缎摔在柜上,露出袖口刺着的北斗七星纹样——这是沙摩柯的五溪羽林特有的标记,如今却成了隐鳞卫南下的护身符。
老者用算盘敲了敲账本:“前几日有队曹军骑兵查过商队,领头的校尉腰牌刻着‘虎豹骑’。”他推过一碟茴香豆,豆皮下藏着半片竹简,上面用指甲划着“寿春北营屯粮三万斛,守将王双”。
习珍捏碎豆子,碎屑中露出一粒蜡丸。这是他第三次扮作蛮兵商贩,想起昨日沙摩柯拍着他肩膀大笑“汉家豆子比五溪的野果甜”,不由得苦笑——那些在阅兵时高呼“汉家天子”的蛮兵,此刻正化作流动的耳目,将江东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送入建业。
黄昏时分,郝普登上宫墙远眺。玄武湖的波光中,车轮舸正在演练夜航,轮桨击水的声音与隐鳞卫密信传递的节奏奇妙地重合。他想起阅兵那日孙权指甲掐进掌心的模样,想起习宏呈上轲比能大破曹真密报时,诸葛亮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陛下有旨,召郝卿入偏殿议事。”内侍的声音惊飞了檐角的灰雀。郝普转身时,见西南方天际正有一队鸿雁掠过,它们的翅膀下或许正绑着从许昌发来的密信。
偏殿内,刘备正对着《许昌城防图》凝神。图上陈留粮道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放着隐鳞卫刚送来的漕运节点图。“郝卿可知,”刘备拿起一枚磁石压在图上的“官渡”位置,“当年太祖(曹操)在此破袁绍,靠的就是断了乌巢粮道。”
郝普展开习宏绘制的密图,指尖划过泗水与鸿沟的交汇处:“隐鳞卫探得,曹军将粮草分储于陈留、浚仪两仓,之间以‘龙骨水车’转运。若断其连接处的‘通济渠’,两仓便成孤岛。”他想起习宏提及的“青蚨”被困,想必己接近核心节点。
殿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声,侍卫们簇拥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闯入。“是‘夜枭’小队的斥候!”习宏抢步上前,撕开那人染血的衣襟,取出一枚用油布包着的竹简。
刘备接过竹简的手指微微颤抖,上面用隐鳞卫特有的“虫噬体”写着:“轲比能己克云中,曹真主力西调,许昌守备空虚。”郝普望着舆图上突然松动的曹魏防线,仿佛看见北伐的铁流正从玄武湖出发,沿着隐鳞卫铺就的情报之路,滚滚驶向中原。
夜深了,郝普回到密室时,习宏正用密火显影术处理新到的情报。烛光下,丝绢上渐渐浮现出寿春粮仓的详细布防图,甚至标注了守将王双的每日巡营路线。“‘云雀’己在许昌大牢买通狱卒,”习宏将显影后的丝绢卷好,“‘白狼’说,曹丕近日频繁召见司马懿,似有迁都之意。”
郝普将密图按在舆图的相应位置,那些红点如同夜空中的星斗,连成一条指向许昌的轨迹。他想起阅兵时沙摩柯扯开藤甲露出的白虎纹身,想起孙权叩首时青砖上的血痕,如今这些都化作隐鳞卫渗透的力量,在曹魏的腹地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窗外,车轮舸的轮桨声仍在继续,与远处更夫的梆子声交织成曲。郝普知道,当这些情报化作刘备案头的朱砂标记时,那场在玄武湖预演的北伐狂潮,终将借着隐鳞卫传递的东风,掀起席卷中原的巨浪。而他亲手打造的这支情报铁军,正如深夜里悄然游动的鱼群,正在黑暗中为大汉的王师,探清前路的每一寸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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