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太守府书房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郝普屏退了左右亲卫,只留一盏油灯在案头,跳动的火苗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方才大堂上的慷慨陈词耗尽了他太多气力,此刻坐在席上,背脊仍因虚弱而微微发颤,但眼底的清明却丝毫未减 —— 他在等两个人,两个能决定零陵城存亡的关键人物。
“咚、咚、咚。”
敲门声轻响,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
“进。” 郝普沉声道。
习珍、习宏兄弟推门而入。二人己换下朝服,身着便于行动的短打劲装,腰间佩刀尚未解下,刀刃在灯火下反射着冷光。习珍虎背熊腰,浓眉下一双豹眼炯炯有神,此刻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激愤;习宏身形稍显瘦削,面容更显沉静,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进门后便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书房一圈。
“太守唤我兄弟二人,不知所为何事?” 习珍抱拳开口,声音洪亮,却比大堂上多了几分谨慎。毕竟,眼前这个太守的转变太过惊人,他们虽被其气势感染,心底却仍存着疑虑。
郝普指了指对面的席位:“二位将军请坐。今日大堂之上,多有唐突,让二位见笑了。”
习氏兄弟对视一眼,依言坐下。习宏开口,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太守为国拒敌,言辞铿锵,我兄弟唯有佩服。只是……” 他顿了顿,“昨日太守尚言开城纳降,今日却判若两人,我等心中疑惑,望太守不吝赐教。”
这正是郝普预料中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依次扫过二人:“二位将军,不瞒你们说,昨日我昏厥之后,醒来时只觉脑中混沌尽去,昔日种种懦弱念想,竟如过眼云烟。”
他没有提及穿越,只将转变归咎于 “大病一场后的顿悟”,这是最稳妥的解释。“我郝普虽为文人,却也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昨日若真开城投降,不仅辜负主上(刘备)重托,更让我零陵百姓沦为东吴铁蹄下的羔羊,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大汉列祖列宗?”
习珍握拳砸在膝头,低吼道:“太守说得是!某早看那东吴不顺眼,背信弃义之徒,何足为惧!只是……” 他语气一滞,“我零陵兵微将寡,如何抵挡吕蒙的虎狼之师?”
“将军所虑,正是我今日欲与二位详谈之事。” 郝普眼中精光一闪,“吕蒙虽强,却非无懈可击。诸位可知,他为何先取长沙、桂阳,却将我零陵留到最后?”
习宏若有所思:“莫非是因我零陵地处偏远,或是…… 他另有图谋?”
“正是另有图谋!” 郝普斩钉截铁道,“长沙、桂阳地势平坦,利于吴军水陆并进,而我零陵北靠湘水,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吕蒙大军远道而来,粮草补给线漫长,如今他己取两郡,兵锋虽盛,实则己是强弩之末。他派使者劝降,不过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番分析条理清晰,首指要害,让习氏兄弟心中一震。他们本以为郝普只是一时血气上涌,却没想到他竟能冷静剖析敌我优劣。习宏抚着下巴,缓缓点头:“太守所言有理。只是…… 若吕蒙见劝降不成,强行攻城,我军又当如何?”
“死守!” 郝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但死守并非蛮干。我主刘玄德公仁德布于天下,如今正率大军屯驻公安,关羽将军亦在益阳厉兵秣马,岂会坐视零陵陷落?只要我等能坚守旬月,待刘主公与关羽将军的援军一至,内外夹击,吕蒙必败!”
他刻意夸大了刘备援军的规模和速度,这是给习氏兄弟吃下定心丸。事实上,他清楚刘备此时正被曹操牵制,但在这生死关头,必须用希望凝聚人心。
习珍听得热血沸腾,猛地站起身:“好!只要太守肯带头死守,某这条命便交给太守了!我零陵儿郎,岂有贪生怕死之辈!”
郝普看向习宏,见他仍在沉吟,便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恳切:“习宏将军,我知你心思缜密,定是在担忧城中粮草与军械。不瞒你说,我己命邓功曹全力征集粮草,同时清点武库。此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料定吕蒙此人诡计多端,当年他取荆南三郡时,便曾用诈术欺骗守将。如今他派使者来,只怕背后还藏着后招,比如…… 买通城内奸细,或是散布谣言动摇军心。”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习宏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觉:“太守是说,邓玄之……?”
邓玄之是郝普的老友,历史上正是他被吕蒙利用,欺骗了原主郝普。但此刻郝普并未点破姓名,只是含糊道:“人心隔肚皮,在这生死关头,任何与东吴有牵扯的人,都需多加提防。我己命人暗中监视城内动向,此事还需二位将军协助,整肃军纪,严防奸细。”
习宏心中一凛。他本就对昨日郝普突然转变态度存疑,此刻见他不仅分析战局,更虑及内部隐患,条理分明,毫无昨日怯懦之态,不由得信服了几分。他想起大堂上郝普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他怒斥东吴时的凛然正气,再结合眼前这一番深思熟虑的谋划,终于确定 —— 眼前的太守,确是脱胎换骨了。
“太守深谋远虑,是我兄弟狭隘了。” 习宏起身,郑重地拱手一揖,“我兄弟二人世居零陵,深受大汉恩泽,岂会做那背主求荣之事?从今往后,我兄弟唯太守之命是从,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习珍见状,也立刻跟着抱拳:“某亦然!”
郝普心中大石落地,连忙起身扶起二人,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有二位将军相助,是我郝普之幸,是零陵之幸!”
他走到墙边,指着悬挂的荆南地图,手指点在零陵的位置:“习珍将军,你素以勇武闻名,我命你即刻整肃城内兵马,重点加强北门防务,那里是吕蒙大军的主攻方向。此外,需每日操练士兵,提升士气,让城外吴军看看,我零陵儿郎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诺!” 习珍轰然应诺,眼中闪烁着战意。
“习宏将军,” 郝普转向习宏,“你心思细密,我命你总管城内粮草军械,务必确保后勤无虞。同时,你需组建一支斥候队,密切监视吴军动向,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另外,城内的舆情安抚、排查奸细,也需你多费心力。”
“诺!” 习宏沉声应下,目光坚定。
郝普看着眼前这两位忠勇的将领,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仅仅靠一场谈话不足以让他们完全信服,信任需要时间和行动来积累。但他己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在这风雨飘摇的零陵城,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倚仗的臂膀。
“二位将军,” 郝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坚定,“我知道,此战凶险万分,或许…… 我们都未必能活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习氏兄弟身躯一震,却听郝普继续说道:“但我们身后,是零陵的百姓,是大汉的疆土。若我们退缩了,后世史书会如何写我们?‘零陵太守郝普,不战而降,贻笑大方’!我郝普不想做这样的懦夫,我相信,二位将军也不想!”
“不想!” 习珍和习宏异口同声,声音中充满了决绝。
“好!” 郝普猛地一拍案几,“既然如此,我等便同心同德,死守零陵!待打退吕蒙,我必向主上为二位请功!”
“我等愿随太守死战!”
书房内,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坚定的力量。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远处东吴军营的灯火星星点点,如同潜伏的猛兽。但此刻在太守府的书房里,一盏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照亮了零陵城未来的方向。
郝普送走习氏兄弟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谈话虽然成功收服了习氏兄弟,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吕蒙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吕蒙……” 郝普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有你的诡计,我有我的决心。这零陵城,我守定了!”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笔墨,开始草拟加强城防的命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建安二十年的寒夜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正用他的智慧和勇气,试图改写历史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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