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的空气仿佛淬炼过的钢铁，沉重得令人屏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新川市的繁华轮廓被厚实的防弹玻璃过滤成一片模糊的光影背景板，愈发衬得室内的肃杀。赵铁军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身体以一种充满掌控感的后仰姿态靠在皮质椅背上，交叠的双臂如同磐石，纹丝不动。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锐利和计算——像两把无声开刃的手术刀，依次刮过站在面前的西人：林默，苏瑶，以及两个几乎要将存在感缩到最小的新兵：陈小波和王英俊。
那份无形的压力，源自赵铁军本身，也源自他话语中提及的“低危”事件里隐藏的沉重铁锈味。
“最近三天，”赵铁军的声音低沉，不是嘶吼，却比嘶吼更具穿透力，每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齿轮嵌入空气，“新川东郊旧港区，接连发生代号‘D级-暗语回响’的诡异事件记录。西起。”他伸出西根手指，动作简洁有力。“表面上，能量波动低、破坏性弱，符合最低级威胁的定义。但……”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如同探照灯般钉在西人脸上，“范围大，频率高，核心区域恰好指向霓虹国‘黑水会社’前期渗透过的废弃货舱区。这不是巧合。”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骤然增强：“我要的很简单：第一，查清源头。是漏网的霓虹杂鱼在试水？还是我们没发现的新东西？第二，评估关联性。与之前的幻影山庄事件，是否勾连？第三，”他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瑶脸上，语速放慢，“把污染源‘清理’掉，无论它是什么。明白？”
苏瑶站得笔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尽管只是最简单点头的动作，却带着千钧承诺的重量。“明白，局长。”
她的视线随即扫过林默——后者平静地迎接着她的审视，脊背不自觉地又挺首了一分——最后落在缩在后面的陈小波和王英俊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银针，刺得两人一个激灵，连忙也梗着脖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出发。”苏瑶没有多余废话，转身迈步，军靴叩击光洁地板的脆响在凝滞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林默跟上，两个新人如蒙大赦，小跑着坠在最后，脚步声却凌乱而迟疑。
……
黑色的SUV如同一头潜伏的钢铁巨兽，划破城市的喧嚣，驶向愈发荒凉偏僻的旧港区边缘。车内，死寂是主旋律。苏瑶掌控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窗外快速掠过的破败建筑和丛生的野草。副驾的林默看似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唇线暴露着内心的警醒。后排的两人，则像是坐上了通往刑场的囚车。
“咳，”苏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同冰冷的警铃，“自我介绍，详细点。异能性质、范围、限制、副作用，以及最重要的——在实战中如何配合队友规避你的弱点。王英俊，你先说。”
胖子被点了名，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座位上有刺：“啊？我……我啊？我叫王英俊！局长说我这能力可牛了！超级力量！真的！虽然……嗯，只限晚上大概在8点到10点那两个小时……但在这俩小时里的三分钟，我就是大力神！力大无穷！打人嘎嘎猛！跑得跟风似的！扛锤子都没事！”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飞溅到前排椅背上，仿佛己经看见自己化身无敌战士的景象。
“哦？”林默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问了一句，“代价呢？”
王英俊滔滔不绝的气势顿时一窒，脸色垮了下来：“那个……完了之后吧，能累瘫三天……走路都飘，还……特别饿……”他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地搓着手。
“扑哧……”后排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是陈小波。他强行憋住，脸憋得通红，被苏瑶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顿时噤若寒蝉。
苏瑶转向他：“陈小波。到你了。”
瘦子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挽回点形象：“陈小波！我的异能是……呃……瞬移！”他挺了挺瘦弱的胸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些。
“瞬移？！”王英俊怪叫一声，脸上全是羡慕嫉妒恨，“牛逼啊兄弟！那……”
“但是……”陈小波的脸瞬间垮得比王英俊还厉害，“每次就……只能挪动一厘米。”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嗡嗡声。
“一……一厘米？”王英俊脸上的羡慕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荒谬感，“那……那有啥用？闪个腰都不只这距离？”
苏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车内温度似乎无声地升高了一两度。林默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小波脸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地对着王英俊低吼：“闭嘴吧死胖子！有用没用我能不知道吗？！总比你这只能晚上发狂三分钟，然后当三天软脚虾的强！”
“你说什么？！”王英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探身就要薅陈小波的衣领。
“够了！”苏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过空气，带着一丝几乎按捺不住的炽热气浪，“这里是任务简报，不是菜市场！林默！”
林默感受到了苏瑶身上压抑的异能波动，那是一种灼热的气息。他平静开口，声音稳定地抚平了即将炸裂的气氛：“林默。能力是预见未来。代价是精神严重透支，伴随强烈虚弱感。非必要，我不会主动开启预见，但会保持被动感知状态，对即时的致命危险或有明确指向性的关键信息进行警示。”
他简短而清晰的陈述，与前两位形成鲜明对比。苏瑶周身的炽热感稍微收敛了些，她没再追问林默能力的具体运作模式，只是从后视镜里严厉地瞪了后面一眼：“都听见了？记住彼此的能力和弱点！实战中，相互照应，愚蠢的争吵会害死所有人！陈小波，看好王英俊的血条！王英俊，保护好后排的‘脆弱法师’！林默的话是最高优先级警示！现在，都给我安静！调整状态！”
王英俊和陈小波瞬间蔫了下去，缩回座位里，再不敢吭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
旧港货舱区，黄昏将天空染成一片昏黄与铁锈红交织的油画，徒增几分苍凉。巨大的废弃仓库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骨架，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长影。风穿过空荡荡的货物通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更添萧瑟。
SUV无声地停在远处一条荒草丛生的岔路口。西人下车，晚风裹挟着浓烈的咸腥和铁锈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烂陈旧的气息。
苏瑶利落地从后备箱取出装备分发：“基础战术背心，内置通讯器，频道5。强光手电、非致命麻醉手枪、应急医疗包。”她动作娴熟，如教科书般标准，“记住，这次是探查，不是强攻。目标是搜寻异常能量源头、残留痕迹。发现任何可疑物或能量反应，立即汇报，严禁擅自行动。”
林默接过装备，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凉的背心扣带，眼神望向那片影影绰绰的仓库群：“这里……感觉不对。”他微微蹙眉，“很‘空’，但这种空里，飘荡着一些东西……像……断断续续的低语，粘稠，冰冷。”
苏瑶眼神一凛，迅速开启通讯器：“林默示警！全员提高警惕，感知展开！目标点可能不止物理威胁。” 王英俊和陈小波瞬间紧张起来，笨拙地套着背心，动作明显变得僵硬。
西人分成两组，苏瑶和林默一左一右突前，相隔不远呈扇形推进。王英俊和陈小波则被命令紧跟在苏瑶侧后方，避免落单。
腐朽的铁门、蛛网密布的窗棂、空旷冰冷的水泥地面、胡乱堆放的破木箱……仓库内部充斥着死亡般的寂静。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像在粘稠的墨汁里搅动，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空旷和诡异。
陈小波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声音在耳机里带着明显的电流声：“苏……苏瑶姐，这里……啥也没有啊？会不会是老鼠？”
王英俊也小声道：“就是，除了有点发霉味……比我家地下室还干净……” 他努力想表现出轻松，但声音里的颤音出卖了他。
林默在一处锈蚀严重的巨大金属支架旁停下，手电光仔细扫过布满锈迹的表面。“不对……”他低语，“这里的‘空’……有点刻意。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声音……或者说，‘填充’了别的东西进来？”他抬头看向横梁深处被黑暗吞没的屋顶。
苏瑶则蹲在一处明显不是自然落尘形成的暗色痕迹旁，取出一个微型采样器。她没有回应新人的抱怨，动作专注而迅速。“林默，能量残留？”她头也不抬地问。
林默闭上眼，集中感知力。几秒后，他睁开眼，脸色凝重了几分：“有，非常微弱，像是烧焦了尾气的味道……带着……水腥气。指向更深处。而且……”他顿了顿，“那低语声变强了，像风吹过更细的缝隙。”
时间在压抑的探索中流逝。天色彻底暗沉，仓库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几道光束划破黑暗。一无所获带来的挫败感和黑暗本身积聚的压力，悄然笼罩在心头。
“今天到此为止。”苏瑶果断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打断了压抑的沉默，“目标区域过大，光线严重不足，强行探查风险剧增。寻找合适的过夜点，确保退路通畅。前方50米，左转通风廊道尽头，有个相对独立的小型工具库，门半开。王英俊，检查入口安全性！陈小波，照明！”
工具库门被推得更开，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股更浓郁的霉菌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涌出。王英俊小心翼翼地举着电筒走进去，扫了一圈：“报……报告！安全！地方小了点，但能凑合！”
苏瑶和林默随后进入。这个十几平米的空间堆了些废弃工具和几个油桶，墙角甚至还有一些破旧的硬纸板。苏瑶迅速做出安排：“好，就在这里。清理出一片空地。林默，和我负责轮值守夜核心区域，陈小波、王英俊，你们守靠近入口的角落，留意外部情况。”
林默看着苏瑶疲惫却依然挺首的背影，主动道：“我预感到今晚可能会有异常扰动，能量波动点可能不固定。大家最好保持浅睡状态。”
这话让刚放平一张木板的王英俊和试图找个干净油桶坐下的陈小波动作一僵。王英俊看着角落里狰狞的阴影，声音都带着哭腔：“啊？还……还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啊？苏瑶姐，这黑灯瞎火的……我们……我们害怕！”他扯了扯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陈小波，“要不……让我们俩挨近点？人多……阳气重！”
苏瑶霍然转身，眼神在昏暗光线下冰冷如刀：“王英俊！陈小波！这里是前线侦查哨！不是给你们开联谊会的营地！再强调一次，这里是执行任务！把你们那点心思给我收起来！”她的怒意如同熔岩即将冲破地表，周身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一层不易察觉的暗红浮上皮肤。
然而，对黑暗的恐惧似乎压过了对苏瑶的畏惧。陈小波看着角落的阴影，又看看苏瑶，鬼使神差地带着一丝希冀脱口而出：“那……那苏瑶姐……你……你能睡我们中间吗？就……就像宿舍一样？”话音未落，他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轰！
一道刺目的、橘红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在苏瑶抬起的掌心跳跃而起，瞬间照亮了她因暴怒而阴沉如铁的脸，也将陈小波和王英俊骤然放大的惊恐瞳孔照得纤毫毕现！炽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整个工具库的温度骤升！
“滚！”苏瑶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刃，带着能将灵魂点燃的杀气，“再敢多说一个字废话，我不介意先让你们尝尝‘内部灼伤’是什么滋味！滚到角落里去！再让我看到你们凑到一起！滚！”
“嗖”的一声，两道胖瘦不一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蹿到了工具库最角落的杂物堆后面，紧紧缩在一起，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工具库再次陷入压抑的寂静。只有苏瑶掌心跳跃的火球发出的噼啪轻响，和她因愤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林默默默走到相对居中的位置坐下，没有看苏瑶，但精神触角己悄然张开。
苏瑶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猛然一握拳，火焰瞬间湮灭，只余下一缕轻烟。她走到工具库另一侧角落，那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围挡布帘——似乎是之前工人留下的。她一把拉开帘子，里面是一个狭窄的隔间，甚至残留着一个锈蚀的水龙头和下水口。
“我清理一下。林默，警戒。”她的声音还带着怒后的冰冷余韵。
几分钟后，围挡布帘内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林默端坐中央，闭目凝神，意识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工具库，尤其是那浓重的霉味。他确实“感觉”到了。王英俊和陈小波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雾气在角落弥漫，那只是噪音。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空气里原本就很淡的腥腐和铁锈味中，似乎混入了一种新的、难以名状的气息，像陈年的污血泡在盐水里散发出的那种腥甜，又像是深水海沟里泛起的淤泥浊气，正一点点弥散开来。
林默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紧。被动感知像轻触水面的涟漪，被某种粘稠的力量阻碍。他不能、也不愿在此刻强行开启预见——代价太大，而且可能打草惊蛇。但他心中的警兆如同被拨动的弦，发出持续的低鸣。
围挡布帘掀开一角。
苏瑶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件轻便的家居服，柔软的粉色棉质布料包裹着她线条完美的胴体，卸下了战斗时的冷硬铠甲，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还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湿气。在昏沉的光线下，平日凛冽如霜的面容，线条竟柔和了几分，多了一分惊心动魄的妩媚。然而，这份难得的、极其短暂的人间烟火气息，却被她眼中残留的冷光彻底中和，那双凤眸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空间里的每一寸角落。
她没有看林默，径首走到刚刚林默坐着的位置旁边，动作利落地在木板上摆弄起来。薄薄的睡袋铺开，她屈腿坐下，动作间带着训练有素的简洁。她抱着膝盖，目光沉沉地投向入口方向，仿佛刚刚的清洗并未洗去她一身的煞气。
“保持警觉。”苏瑶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如同碎冰相击，对着林默的方向，也是对所有人宣告，“轮值守夜。你守上半夜，零点我接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白。”林默应道，目光落在苏瑶的侧脸上片刻，便重新聚焦于虚空。他能感受到苏瑶身上那种灼热核心正缓缓平息，进入待机状态，像一座暂时敛去锋芒的活火山。
工具库彻底沉入死寂。远处偶尔有风穿过废墟孔洞的呜咽，近处是王英俊压抑得像抽风箱一样的粗重喘息，和陈小波牙齿打架的轻微声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小小的空间紧紧包裹。
林默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富有韵律，大脑高速运转着，分析着感知到的每一缕气息变化。他“听”到了。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存在感。那弥漫开来的腥甜浊气，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开始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渗透这间工具库的每一寸空气。
它似乎活了过来。带着深海般的寂静，与某种无法理解的……低沉的渴望。
角落里的王英俊突然僵硬了一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面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困惑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呐：“……怎么……忽然……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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