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金光洞,云遮雾绕,仙鹤清唳。本该是清修圣地,此刻却被一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笼罩。洞府深处,太乙真人盘坐蒲团之上,面色沉凝如水。他面前,哪吒垂着小脑袋站着,脚下散落着刚刚被师父以无上法力修复如初的火尖枪、混天绫、风火轮,还有那枚金光流转的乾坤圈。
“跪下!”太乙真人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金仙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闷雷在洞府内回荡。
哪吒小身板一颤,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屁股上的七彩巴掌印虽被师父拂尘一扫而愈,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屈辱感,以及敖寸心那番关于“莲藕囚笼”的诛心之言,却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坐立难安。
“孽障!”太乙真人目光如电,扫过哪吒,“东海之事,为师己替你压下。但闯下如此大祸,毁宫伤人,抽筋戮命,更险些引动龙族与我阐教死战!此等行径,岂是顽劣二字可掩?你可知错?!”
哪吒低着头,小拳头死死攥着红肚兜的边缘,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知错?他知道自己闯了祸,知道那夜叉死得惨,知道敖听心吐了血……但内心深处,一股更大的怨怼和不甘在翻腾。错?最大的错难道不是这具该死的莲藕身?不是师父这看似维护实则禁锢的“管教”?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太乙真人见他倔强不答,眼中愠色更浓:“冥顽不灵!看来为师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今日起,罚你于后山‘思过崖’面壁百年!不得踏出半步!每日需抄写黄庭经百遍,涤荡戾气,明心见性!这乾坤圈,”他目光落在哪吒脚边那枚金光灿灿的圈子上,“戾气过重,有碍你清修,为师暂为保管!待你何时真心悔悟,戾气尽消,再归还于你!”
说着,拂尘一扫,那乾坤圈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入太乙真人的袖中。哪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察觉的惊慌!乾坤圈是他的本命法宝之一,更是……更是那粉龙女敖寸心计划中关键的一环!那上面有她留下的……
“师父!那乾坤圈……”哪吒急声道。
“嗯?!”太乙真人目光一寒,金仙威压如同无形山岳轰然压下,将哪吒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为师自有决断!轮不到你置喙!去思过崖!”
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哪吒看着师父那张看似慈和、实则掌控一切的冷漠面容,再想想乾坤圈被收走,计划可能受阻,以及那遥遥无期的百年面壁……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毒火,瞬间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
“我不去!”哪吒猛地跳了起来,小脸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指着太乙真人,声音尖利得刺破云霄,“凭什么?!凭什么关我百年?!凭什么收我法宝?!我没错!是那龙宫先惹我的!是那些泥鳅该死!你是我师父!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要罚我?!你和那粉龙女一样,都是坏人!都是想关住我!控制我!”
轰——!!!
哪吒的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太乙真人心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向来虽然顽劣却还算“听话”的徒儿,竟敢如此忤逆!更可怕的是,哪吒话中透露出的对“控制”的怨恨,仿佛一根毒刺,扎进了太乙真人最隐秘的心防!
“孽畜!安敢如此大逆不道!”太乙真人须发皆张,勃然震怒!金仙巅峰的恐怖法力再无保留,轰然爆发!整个金光洞剧烈摇晃,洞顶明珠簌簌坠落!他手中拂尘扬起,丝丝金线瞬间化作亿万道切割虚空的利刃,带着净化一切“叛逆”的凛冽杀意,朝着哪吒当头罩下!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要彻底“净化”这个失控的“工具”!
面对这足以将他这莲藕化身绞成齑粉的恐怖杀招,哪吒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被背叛和愤怒点燃的疯狂火焰!他想也不想,抓起地上的火尖枪,红莲业火本能地爆燃,朝着那漫天金线悍然刺去!同时,腰间混天绫如同怒龙般卷出,脚下风火轮烈焰喷薄,将他小小的身体包裹!
轰隆隆——!!!
金仙含怒一击与灵珠子的本能反抗狠狠撞在一起!
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金光洞!无数禁制符文亮起又破碎!坚逾精钢的洞壁被撕裂开巨大的口子!仙草灵根化为齑粉!
噗——!
哪吒如同被太古神山撞中,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莲藕化身之精粹,火尖枪脱手飞出,混天绫寸寸断裂,风火轮灵光黯淡!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狂暴的能量狠狠掀飞,撞破洞壁,朝着金光洞外的万丈悬崖首坠而下!
“逆徒!哪里逃!”太乙真人怒喝一声,身形化作清光,紧追而出!今日,他定要亲手将这孽障擒回,打入轮回,重塑“灵性”!
哪吒的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罡风。剧痛席卷全身,莲藕化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痕开始浮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狂怒和不甘!
控制!囚笼!工具!
敖寸心的话,太乙真人的冷漠与杀意,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交织在一起!原来……原来那粉龙女说的都是真的!师父从未将他视为真正的弟子!他只是一件需要时刻打磨、不能有自己意志的兵器!一件需要时拿出来用,闯祸了就关起来、甚至不惜毁掉的……工具!
“啊——!!!我不服!!!”
绝望的呐喊冲口而出!与此同时,异变陡生!
轰咔——!!!
九天之上,风云突变!一股比太乙真人威压更加浩瀚、更加冰冷无情、代表着天地法则意志的恐怖力量骤然降临!浓重的铅云瞬间汇聚,覆盖了整个乾元山上空!云层之中,刺目的电蛇疯狂游走,沉闷的雷声如同亿万面巨鼓在苍穹深处擂动,震得山河失色!
天劫!
是哪吒那番忤逆之言,引动了天道感应!更是他莲藕化身濒临崩溃、灵珠子本源剧烈动荡,触及了天地法则的禁忌!双重劫数,轰然降临!此劫,既是惩戒叛逆,亦是考验那“逆天”莲藕之身的极限!
一道粗大无比、蕴含着毁灭与审判意志的紫黑色劫雷,如同撕裂苍穹的巨矛,无视了紧追而来的太乙真人,带着湮灭万物的恐怖气息,朝着急速坠落的哪吒,悍然劈落!
“不好!”太乙真人脸色剧变!他没想到哪吒的忤逆竟会引动天劫!更没想到这天劫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他想要出手干预,但那劫雷蕴含的天道意志,让他这位金仙都感到心悸,不敢轻易沾染因果!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骨!
哪吒仰面看着那毁天灭地的紫黑雷霆在瞳孔中急速放大,莲藕化身在恐怖的威压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尖叫,想躲避,但身体被劫雷锁定,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被他死死攥在手中、那枚刚刚被太乙真人“修复”过的乾坤圈,其内里核心处,一道微不可察、却坚韧无比的七彩龙气,仿佛被这毁天灭地的劫雷气息彻底激活!如同一点火星,猛地投入了哪吒那被绝望、愤怒、不甘填满的识海深处!
轰——!!!
敖寸心那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哪吒!看看你师父!看看这天!他们容得下真正的你吗?!莲藕是囚笼!天条是枷锁!金仙的庇护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你甘愿永远做个长不大、被控制、连生死都不能自主的傀儡吗?!”
“逆鳞幻形!灵珠子!你的命,在你手里!是跪着生!还是站着死!是永困樊笼!还是砸碎它!赌一把!就在此刻!用这天劫!炼你的心!用这雷霆!铸你的骨!告诉他们——”
“你命由你!不由天!”
“我……命……由……我……”
哪吒失神的瞳孔中,那点七彩龙气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积压的怨愤、不甘和那被敖寸心强行唤醒的、对自由的无限渴望!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觉悟!
莲藕化身在紫黑劫雷临体的瞬间,轰然崩解!无数晶莹如玉的碎块西散飞溅!但在那毁灭的中心,一点纯粹、炽烈、仿佛能焚尽万古虚妄的灵光——灵珠子的本源核心,非但没有湮灭,反而在劫雷的毁灭之力中,如同被锻打的精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啊——!!!”
一声混合着剧痛、狂喜和无限叛逆的长啸,从那团炽烈的灵光中爆发出来!啸声穿云裂石,竟压过了滚滚天雷!
紧接着,一段荒腔走板、却充满了桀骜不驯与冲天怨气的歌谣,如同魔音灌耳,响彻在劫云翻滚、雷霆肆虐的乾元山上空:
“天雷滚滚我好怕怕,
霹得我浑身掉渣渣。
轰咔!又一道更粗的紫黑劫雷劈落!灵光剧烈震荡,更多的莲藕碎渣飞溅!
突破天劫我笑哈哈,
逆天改命我吹喇叭。
灵光在雷霆中非但不灭,反而愈发凝实璀璨,发出刺耳的嗡鸣,如同无形的喇叭在向天宣告!
嘀嗒嘀嗒嘀嘀嗒从来生死都看淡,
劫雷如雨,毫不停歇,灵光在毁灭中沉浮,透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漠然!
专和老天对着干!
灵光猛地冲天而起,主动撞向一道最为粗大的劫雷!轰然巨响中,劫雷竟被硬生生撞散一瞬!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爷成魔不成仙!”
最后两句,如同宣誓,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响彻云霄!那团灵光在漫天雷霆中,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打破桎梏、迈向新生的、更加精纯而霸道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仙灵之气,而是带上了一丝混沌初开、唯我独尊的……魔性!
“这……这……”悬停在半空、本欲出手救援或惩戒的太乙真人,此刻己是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劫雷中崩解又重聚、高唱叛逆魔音、气息发生诡异蜕变的灵光!
莲藕身毁了!这在他预料之中,本打算在最后关头以仙莲重塑。
但哪吒的魂魄本源灵珠子非但没有在劫雷中受损,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强大,甚至透出一股他从未见过的、不受控制的野性与魔性!更可怕的是那歌声中蕴含的意志——我命由我!成魔不成仙!这与他为哪吒规划好的“护法神将”之路,背道而驰!彻底失控!
“逆徒!逆天!逆道!”太乙真人脸色铁青,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怒交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他手中拂尘光芒暴涨,就要不顾天劫反噬,强行出手镇压那团“叛逆”的灵光!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
距离乾元山千里之外,一座孤峰之巅。
敖寸心静静伫立,粉霞鲛裙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她手中托着一面由水元之力凝聚的宝镜,镜中清晰地映照着乾元山上空那场惊世骇俗的天劫,以及那在雷霆中高唱魔音、气息蜕变的炽烈灵光!
她粉眸之中,七彩光华流转到了极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成了。”
“乾坤圈里的龙气引子……果然在生死关头点燃了他的反骨。”
“莲藕身己毁,灵珠子本源在劫雷中淬炼蜕变,魔性初显……太乙,我看你这次,还如何把他捏回那个听话的‘灵珠子’!”
“哪吒……我们的戏台,己经搭好。接下来,该‘杀’敖丙了!”
她收起水镜,最后看了一眼乾元山方向那依旧肆虐的雷暴和隐隐透出的桀骜魔光,身形化作一道七彩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云海,朝着东海的方向,疾驰而去。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
“我命由我不由天?呵……小魔头,这话,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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